起身时,宁熠突然将她掂了一下,调整好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她这才放松下来,手臂也不死死勒着他的脖子了。
何舒月趴在他肩上,忽而转头左看看,忽而转头朝右看看,凌乱的发丝也贴在他的侧颈上。
痒到宁熠忍无可忍,“别乱动。”
“喔。”
她乖乖趴着不动了,眼珠子却往他的面具上瞟。
她问:“你及冠了吗?”
宁熠片刻才回:“没有。”
“我去年及笄了,今年生辰也过了。”
她自我介绍道,接着又问:“你比我大几岁呀?”
“三岁。”
他就不该接话,只要接话,后面会有无数个问题等着。
果不其然,大小姐追问:“那你可有婚配?”
宁熠:“……若有婚配,我便让阿庆把大小姐扛走了。”
言下之意,没有婚配,若有婚配就会守身如玉。
反正何舒月是这么理解的。
她嘻嘻两声,少女笑声清甜。
落入他耳中。
他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反问道:“大小姐可有婚配?”
“若有婚配,他不就与我同行了嘛?
哪里还需要劳烦你们呢。”
何舒月也学着他的回答而回答。
宁熠弯了弯唇,没再接话。
何舒月却停不下来:“我自小就是个话唠性子,你这一路上不会无聊了。”
说完,她听到一声很轻很轻地笑。
宁熠问:“那我是不是还要给大小姐银钱?”
毕竟听说书都是要给钱的。
他从前护送物品,大多独行,或是带着阿庆一人,路途若远,确实无聊得紧。
他有预感,这一趟不会无聊,反而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
譬如此时,背后之人又在乱动,耳朵猝不及防贴上他的脖颈,从天灵盖到背脊,毫无征兆地一阵酥麻。
偏偏罪魁祸首还没意识到。
还很豪气地说:“银钱就免了。”
顿了顿,又说:“若是有人想杀我,你要把我保护好,我不想死。”
不知为何,宁熠听出她后半句的低落,亦感受到她的手臂在紧张地用力,头更是恨不得缩到他脖子上。
他喉间无意识地滚了滚,“大小姐还要西世同堂呢。”
原来他都听到了?
何舒月并没深究他为何会听到,只是说:“那是我胡诌的。”
“我会看面相,大小姐胡诌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样的。”
他也胡诌道。
谁知何舒月还真信了,问他还看出什么了,他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她便不再问了。
真好骗啊。
待他们穿过树林,走到马车旁,吓晕过去的马夫己经醒了,被敲晕的冬枝也醒了。
阿庆看着自家主子将何大小姐背回来,恨不得自戳双目,天上是要下金子了吗?
这笔单子究竟能赚多少?
才能驱使他家主子弯腰?
冬枝在何舒月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真是主仆情深。
宁熠刚将人放下,冬枝自然地扶起自家小姐。
何舒月笑眼弯弯看向他,“多谢。”
宁熠偏过头,打量着正卑躬屈膝认错的马夫,若非马夫胆小被阿庆吓昏过去,大小姐也不至于要跑。
怎么偏偏挑了这样的人?
何舒月压根儿不想听马夫阿九的道歉,平日在府上还能和她兄长对上几招,出了上京变成废人了?
见到五大三粗的壮汉就晕过去了?
她冷着脸:“我不处置你,也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回京吧,父兄自会处理。”
一听要赶他走,阿九扑腾一下跪在地上,伸手要抓何舒月的裙边。
宁熠一脚将人踢开,挡在她身侧。
“大小姐,我错了,是我贪生怕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阿九仍不死心。
何舒月被吵得头疼,“你想等我被山匪掳走,再来演一出英雄救美吗?”
被她说中了,阿九着急辩解道:“小人身份低微,爱慕大小姐多年……”话音刚落,冬枝撸起袖子,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呸,小姐天生丽质,爱慕小姐的王孙公子能绕上京城三圈,长得丑的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宁熠侧目看着天生丽质的何大小姐,以为是个不大聪明的,没想到还有点小聪明,一下子就看出马夫的心思。
何舒月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无辜地眨了眨眼,“阿熠哥哥,你来处置他吧。”
只是叫声“哥哥”,使唤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他拿钱办事,自然会处理此人。
这次大小姐是秘密离京,留活口只会增添途中危险。
宁熠冲阿庆眼神示意,后者拎起马夫就将人带走了。
何舒月仍站着不动,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宁熠刚想问“又怎么了”,话到嘴边改成了,“还有何事?”
何舒月伸出一根手指。
宁熠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嘴角一垮,当即拒绝——“想都不要想!”
……半个时辰后。
何舒月掀起马车的帘子,递出一杯温茶,“辛苦了,热不热呀?
喝点茶水吧?
我亲手泡的!”
“马夫”接过,一口闷完。
何舒月感受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来的寒气,软刀子给他挡了回去。
她刚准备放下帘子,“马夫”丢给她一个瓷瓶,“大小姐,这个不需要我来吧?”
何舒月打开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药味,原来是给她涂脚用的。
她爹爹到底哪找来的护卫,也太贴心了。
待她平安抵达南州,一定加钱!
她的头又往外面凑了凑,狡黠一笑:“你想得美,这是另外的价钱!”
宁熠:“哦?
多少银两呢?”
何舒月掰着指头算了算,“不多不少,一座金山吧。”
宁熠也没讨价还价,骂她狮子大开口,只说:“好。”
他驱车稳当,又逢太阳落山,阵阵微风拂面。
何舒月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远离上京,自由的味道吗?
看她吹风吹上瘾了,宁熠把缰绳递给她,“要不大小姐来?”
“不要!
我受伤了。”
何舒月立即把手背在后面。
宁熠深深瞥她一眼:“知道自己受伤还不涂药?
我现下可给大小姐搬不来金山。”
她乖乖放下帘子,退到马车里面坐好。
不出半刻,宁熠听到马车里撕心裂肺地吼叫。
“冬枝!!!
你想杀了我吗?”
“疼!!!
救命啊!!!”
“啊——冬枝,你别碰了!”
“……”马车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