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记得那个雨夜,沈执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我寝宫里的模样。雨水从他脸颊滑落,
他手中紧握的匕首,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两年了,我本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
“二小姐,别来无恙?”,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许多,匕首尖抵在我的喉间,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我屏住呼吸,看着他被雨淋湿的睫毛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里面不再有温柔,只有冰冷的恨意。“沈执。”我轻声唤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哽咽。
“二小姐还记得卑职,真是荣幸。”他讽刺道,匕首又逼近一分,
我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微痛。我本能地向后躲避,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身体下部。
那里的平坦空荡让我瞬间僵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我倒吸一口凉气,
声音颤抖,“你竟然...”沈执的表情骤然变得更加阴鸷,眼里闪过一丝羞耻与痛苦。
他猛地将我按在墙上,匕首更紧地抵住我的喉咙。“都是拜你所赐”,他咬牙切齿的说,
“若不是为了进宫亲手杀了你,我何至于此。”“你活着,”我几乎说不出话,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以为父亲真的...”“真的打死我了?”他冷笑一声,“是啊,
差一点。若不是行刑的兄弟手下留情,我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一堆白骨。两年,林砚秋,
我花了整整两年付出了一切,就是为了今天。你这个毒妇,为了荣华富贵,
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我,沈执,那天我——”“闭嘴!”他低吼一声,眼神疯狂,
“你可知我逃回家中,看到了什么?全家十一口,无一生还。官府说是土匪劫掠,
可我知道是你们做的,杀我一人还不够,怕我家人追查我的下落,
怕我们的私情败露影响你的前程!”我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让我说完,”我看着他,
声音颤抖,“说完之后,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他冷哼一声,但匕首稍稍移开了一些。
“那日我们私奔被父亲抓住,父亲说陛下已经下旨要他送女儿入宫为妃,我答应入宫,
只求父亲不要伤害你。他当面应允,可我入宫后不过半月,
就听说你已被杖毙...”我声音哽咽,“我大病一场,几乎要随你而去。
直到发现...发现我有了身孕。”沈执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巧言令色。
你以为我会相信?”“陛下身体不好,这些年有过的皇子,基本都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你可知道,为何宸儿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他愣住了,
匕首又不自觉地移开几分。“算算时间,沈执。我入宫才八个多月就生下了宸儿,
宫里人人都道我是早产。”我直视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恨意逐渐被困惑取代,
“宸儿你应该是见过的,你仔细想想宸儿的眉眼,是不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沈执眼底掺了丝探究的冷意:“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是如何躲过验身的?
又是如何在陛下面前瞒天过海的?”我努力扶着桌沿站稳,
迎上他的目光:“我是陛下诏选入宫,不同于采选,自然不需要验身。至于侍寝,
父亲从西域得了一内方,届时放入身体可与处子无异。”沈执的脸色变了。
他的匕首终于垂了下去,身体微微发抖。“不可能...”他喃喃道,
“这不可能...”“若不是为了宸儿,我早就随你去了。”我轻声道,
伸手轻轻触碰他脸上的伤疤,“这两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沈执向后踉跄一步,
靠在门板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他讲述了自己如何在乱葬岗醒来,却得知我已经入宫,
如何拖着残破的身体逃回家乡,却发现全家惨遭灭门。报官无果后,
他不顾身上的伤又到京城准备告御状,却得知我被立为贵妃,宸儿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养好伤后,他毅然净身入宫,只为复仇。我们沉默相对,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格外清晰。
两年来的误会在这一刻瓦解,但横在我们之间的,已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我要杀了他。
”最终,沈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林侍郎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流着泪摇头:“不,
求求你沈执。他毕竟是我父亲,何况,宸儿年幼,日后还需要他出力。
”“他可曾顾念你是她女儿?”沈执冷笑,“他明明知道送你入宫就是推你入火坑。
大小姐比你年长,也待字闺中,他宁可冒着欺君之罪也要执意让你入宫,
还不是因为心疼大小姐和江姨娘,这其中有多凶险他又岂能不知?”我打了个寒颤。
入宫这两年来,我经历了多少明争暗斗,才不得不学会在后宫中生存。
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到工于心计的贵妃,这条路又有多少血和泪。“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恳求道,“为了宸儿,我不能失去你。”沈执凝视我许久,
最终摇了摇头:“我会保护你和太子,但我不会放弃报仇,总有一天,
我会让林侍郎血债血偿。”1沈执是我在闺中的护卫,
我同母的哥哥因为父亲宠妾灭妻导致母亲郁郁而终和父亲闹翻,一怒之下投了边军,
从此再没了消息。我虽是嫡女在林家却不受重视,父亲眼里只有江姨娘和大姐,
连带着下人也开始看人下菜碟,衣裳首饰都得大姐挑剩下了才轮到我。沈执生得高大,
肩背总是挺的笔直,总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我去寺庙上香,去外祖家探亲,
他总骑马跟在马车边,他的肤色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浅蜜色,眉生的有些锋利,
眼睛却格外温润,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他不像其他下人一样看人下菜碟,
对我始终以礼相待。我有时候在马车上掀开帘角看他,阳光落在他肩上,
把他的衣服染成了金色,他偶尔回头,目光撞上了我的,就赶紧转回去,耳朵尖微微泛红。
那日去观音庙上香的路上起了大雾,马车在山路上走的慢,
刚过半山腰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山匪的喝声。山匪人数众多,
沈执攥着我的手腕带着我往林子里冲,他的掌心温暖又有力,攥的我手腕疼,
却让我莫名安心。他带着我钻过密密的灌木丛,衣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
直到我们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才喘了口气。山洞里很暗,石缝漏进来的风带着寒气,
我冻得牙齿打颤,抱紧了胳膊。沈执把外袍脱下来裹在我身上,衣服带着他的体温,
混着淡淡的皂角香。他自己只穿了件单衣,靠在洞口守着,篝火只够温暖一小块地方,
我能看见他肩膀微微发颤,却没说一句冷。后半夜雾更重了,寒气往骨头里钻,
我缩在角落里发抖,沈执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手臂围着我的肩,
掌心贴在我冰凉的后背,声音有些拘谨,“这样能暖和点。”他的胸膛很结实,
体温透过单衣传过来,我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突然就不害怕了,
身体也暖和起来。那一夜,他没怎么睡,总时不时往洞口看,手始终护着我,
没让我受一丝风。第二天,我们料想山匪应该不在附近了,才敢出山洞往家走,到家之后,
丫鬟告诉我父亲和江姨娘在正厅等我。原来昨天家里发现我们没回来,
派了护院乔装打扮去山上找,对外只说丢了祖传的玉佩,
以免我一夜未归的事传出去对名声有损。我刚走到正厅门口,
就听见江姨娘跟父亲说:“老爷,听门房汇报说二小姐是被沈护卫送回来的,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怕是日后会做出什么辱没门楣的事。李御史最近丧妻,正求娶续弦,
若是把二小姐嫁过去,对老爷的官途可是个助力,也不算辱没了二小姐,岂不是两全?
”我攥紧袖口,装作什么也没听到,面色如常的走进了正厅,“父亲安好,姨娘好。
”父亲看着我没说话,他的眼神里满是审视,像是在看一个物件,待价而沽。良久,
他开口道:“砚秋也是长大了,以前是父亲对你关心不够,往后会给你择一门良缘。
”我装作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做羞怯状,“父亲,女儿还小,还想多孝敬父亲几年。
”“女大当嫁,这事父亲自有安排,定不会亏了你。”父亲的语气里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我没再说话,只低声应了是,又象征性的聊了些昨日遇到山匪以及如何脱险的事,
他便让我回院里了。我坐在窗边,脑子里全是昨夜,沈执的手臂环抱住我,长这么大,
我第一次靠一个男子这么近。要嫁给李御史,跟一个比父亲还要大的男人过一辈子,
我绝不肯。可我又能去哪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听从,我还能怎么办?我越想越心冷,
眼泪差点掉下来,又被生生憋回去,哭又有什么用,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就想起了沈执。
我知道他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不一般,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耳尖会红,
有一次去庙里上香,我差点被台阶绊倒,他扶了我一把,手碰到我小臂时,
我感觉到了他手心的薄汗。我让丫鬟寻沈执来,只说有些话想问问他。不多时,他便来了,
我屏退左右,先开了口:“沈执,昨日在山洞,多谢你护着我。”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微红,
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这是属下的本分,小姐不必客气。”“本分?”我轻声重复,
“那你觉得嫁给一个老男人做续弦,只为成全父亲的官途,对我来说,是不是本分呢?
”沈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站起身,
慢慢走到他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得知道他的心意,“父亲说,
要把我许配给李御史做续弦。”我顿了顿,“沈执,你心里真的只把我当主子吗?
”沈执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慌乱。
见他这个表现,我放心了一半,继续说道:“若我想走,你会带我走吗?和你一起。
”我问完这句,屏住了呼吸,诚然我确定了他的心意,可私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放弃身份,放弃前程,还可能被父亲下令追捕逃奴。说实在的,他不同意也很正常,
只求他不要把我的心思说出去。沈执站在原地没动,他垂着眼,喉结滚了好几下,
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良久,他慢慢抬起头,眼底掺了些红血丝,
“小姐,我...”,他声音哑的厉害,“我不是不愿,只是您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个护卫,
跟着我只能吃苦,还要担惊受怕...”“我不怕。”我打断他,往前凑了半步,
“我怕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怕一辈子都是父亲的工具。沈执,我心悦你,只要你陪我,
我什么都不怕。”沈执看着我,眼里的挣扎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暖意,
他轻轻地笑了,耳尖的红意没褪,反而漫到了脸颊。“我老家在南边的青溪镇,有间小院子,
还有几分薄田,若您不嫌弃,我带您回去,我守着您,好好过日子。”我心下一松,
忙点头:“好,去哪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对了我们得准备点盘缠。”我转身去了里间,
从梳妆台拿出一个红木首饰盒,里面有母亲留给我的镯子,还有父亲赏的玉坠。
我拿出了一些给了沈执,“先拿这些,你找个靠谱的当铺当掉,拿太多容易惹人怀疑。
”沈执伸手想接又顿住了,声音里带了点愧疚:“小姐,
这都是您的体己...”“这时候还顾得上这些?”我拿袋子把这些首饰装好递给沈执,
“以后别叫小姐了,叫砚秋。”沈执愣了一下,红了脸应了声好,道:“我明日一早就去,
傍晚回来给你信,若一切顺利,后日深夜,我在你院后角门等你。”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决定,哪怕前路未知,我也要去闯一闯。
2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打发走了丫鬟,涂黑了脸,
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粗布衣服带上帽子,装扮成帮工。到了角门,
果然守门的护卫被沈执支开了,我轻叩了两声墙,沈执出现了,他看到我的样子笑了,
“你这样子,倒真像一个半大小子”。他接过我手中的包袱,拉着我的手,快速从角门出去。
“都安排好了,最近夜里出发的商队多,咱们跟在后头,不容易引人注意。”我点点头,
走了半宿,天快亮的时候躲在一处破庙中,沈执从背包里拿出两个还有温度的炊饼,
是他提前备好的,“往后可能要委屈你些,吃不上府里的细食了。”我摇摇头,咬了口炊饼,
好香。起初的日子还算顺,我们跟着商队走,白天赶路,晚上找野店或破庙歇脚。
没有听说府里有追兵,我暗自感叹,父亲不重视我,也许是怕我私奔的事传出去,
坏了林家的名声,这样也好,正好成全了我。可走了快一个月,
路过一个镇子时却听到茶馆里有人说“刚才京城的户部林侍郎的人来这里抓逃奴,
听说是个护卫偷了府里的东西,悬赏还不低呢。”我心里一紧,拉着沈执快步离开,
沈执皱眉:“看来你父亲还是不肯放了你我。这商队跟不得了,追兵一定会盘查商队。
”往后的路就难了,我们只能绕着偏僻的小路走,白天躲着人,晚上才敢赶路,
还担心遇到打家劫舍的强盗。沈执怕我累,大多时候都背着我走,他的后背很宽,
伏在上面的时候,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我们运气还不错,走了**个月,没有遇到盗匪,
沈执告诉我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他老家青溪镇了。那天,天降大雨,我们躲进一间山神庙。
庙里有些漏雨,沈执生了火,让我坐在火边烤衣服,他自己守在门口,害怕有追兵经过。
我看着他后背被雨水打湿的布衫,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暖意,从他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我看着他,“沈执,我已经不是林家二小姐了,
今夜我要做你真正的妻子。”沈执瞳孔骤然缩了缩,“今夜吗?”他眼神里有几分犹豫,
目光飘向庙门,“砚秋,我怕委屈你,也怕万一这时候追兵找来...”“没有万一。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火堆旁,抬头望着他,“这么大的雨,
追兵怎么也得雨停了再来。”没等他说什么,我踮起脚,轻轻吻了他的唇,他僵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