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菜市场弥漫着鱼腥和烂菜叶混合的酸腐气。
良子攥着手里皱巴巴的十块钱，在摊位间穿梭，目光像雷达般扫过降价的贴纸——“特价青菜，五毛一把剩鱼处理，三块一条”。
她的肚子又在叫了，不是普通的饿，是那种像有只手在胃里疯狂搅动、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的空腹感。
这种感觉从她记事起就没消失过，医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消化功能异常亢进”，邻居背地里叫她“填不满的无底洞”。
“良子，又来买便宜菜啊？”
卖豆腐的阿姨往她袋子里多塞了半块碎豆腐，“你妈怎么样了？”
“还那样。”
良子低下头，遮住眼底的红。
妈妈的肾病越来越重，透析费像座大山压着，她白天上课，晚上去便利店打工，周末还要捡废品，可手里的钱永远不够。
胃里的饥饿感和心里的焦虑绞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回到狭窄的出租屋，妈妈正躺在床上咳嗽，床头柜上摆着半碗没动过的白粥。
“妈，我买了鱼，今晚做鱼汤。”
良子强笑着把鱼放进水池，那是条小得可怜的鲫鱼，鳞片都快掉光了。
“别买这些了，”妈妈拉住她的手，手背瘦得只剩骨头，“我不饿。
倒是你，是不是又没吃饱？”
良子摇摇头，转身去厨房。
她把鱼熬成奶白色的汤，只放了点盐，然后盛出大半碗给妈妈，剩下的连汤带肉倒进自己碗里，又泡了两碗米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胃里的空洞稍微被填满了些，可那种深层的饥饿感还在，像个无底洞，叫嚣着要更多食物。
深夜，良子躺在床上，听着妈妈均匀的呼吸声，悄悄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白天同学发来的消息：“听说没？
城西的食罪街在招夜间帮手，日结一万，就是地方有点邪门……”一万块。
良子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足够支付妈妈下周的透析费了。
她点开同学发的地址，地图上显示那是片连路灯都没有的老街区，标注着“食罪街”三个字，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邪门又怎样？
只要能赚钱，只要能让妈妈活下去，就算是地狱，她也愿意闯。
凌晨三点，良子按照地址找到了食罪街。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刚踏进去，空气就变得粘稠而温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酒精的辛辣，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焦糊的甜腻味。
街道两旁的店铺亮着诡异的灯——“贪婪当铺”的招牌上挂着金灿灿的假币，“懒惰驿站”的门口躺着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偶，而最尽头那家店，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暗影餐厅。
招牌下还有行小字：无限供应，食欲者请进。
良子的脚步像被磁铁吸住了。
胃里的饥饿感瞬间被放大，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吞咽声。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叮铃——”门楣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响声。
餐厅里很暗，只有每张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火苗在空气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小山般的食物，却没人动筷子，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盘子。
而在餐厅中央的吧台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垂着的眼睫很长，投下一片阴郁的阴影。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需要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冰块撞在金属上，带着种非人的冷硬。
良子被他的气场压得有点喘不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来应聘的，听说这里招帮手，日结一万……”男人抬起头。
那一瞬间，良子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瞳孔，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滚着浓稠的暗影。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些暗影忽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问。
“良子。”
“良子。”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良子摇摇头。
“我这里接待的，是被食欲困住的人。”
男人的目光扫过那些不动筷子的客人，“他们的欲望会变成食物，而我，收取他们的欲望作为代价。”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良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你身上的食欲……很纯粹。”
不是贪婪，不是放纵，就是最原始、最汹涌的饥饿。
这种纯粹的欲望，对他这种以欲望为食的存在来说，像极了沙漠里的甘泉。
“想赚那一万块吗？”
男人忽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诡异，“很简单。
帮我带更多‘有欲望’的人来这里，我不仅给你钱，还让你在这里——吃到饱。”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吧台上瞬间凭空出现了一桌食物：滋滋冒油的烤肉、热气腾腾的拉面、堆成小山的寿司、五颜六色的蛋糕……香气像长了腿，疯狂地往良子的鼻子里钻。
胃里的饥饿感彻底爆发了，良子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放大。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点了点头：“我……我答应你。”
男人满意地看着她扑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开始吃。
她的吃相不算优雅，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脸颊塞得鼓鼓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找到了水源的小鹿。
他靠在吧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台面。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体内那些躁动的暗影，因为眼前这股纯粹的食欲，竟然变得安稳了些。
也许，这个叫良子的“无底洞”，会是解开他诅咒的关键。
男人看着良子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眼底的暗影轻轻晃了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