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刚开头,赵小阳就被爸妈打包塞进了爷爷的赵记修理铺。
理由很简单:“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去搭把手,顺便学门手艺,总比在家抱着手机躺尸强。”
小阳当时还噘着嘴不服气,觉得修东西满手油污,哪有打游戏痛快——首到第一天看见爷爷三两下修好邻居家的旧收音机,被围着夸“老根手艺绝了”,他才偷偷改了主意:要是自己也能这么厉害,说不定能在社区里装个大的。
这一待就是三个月,赵小阳没学精多少真本事,倒先把爷爷的明黄色安全帽据为己有,每天扣在头上,帽檐歪得能遮住半张脸,还总对着工具箱里的扳手当镜子臭美。
他心里门儿清:要是论颜值,读者能轻松拿下101分,他这张脸顶多99分,差的2分全败在一得意就皱眉头的“盲目自信”褶子上——可架不住他会装,总觉得自己再练两天,就能赶上爷爷的水平。
三伏天的日头把社区晒得发软,修理铺门口的旧风扇吱呀转着,吹出来的风都带着股铁锈味。
赵小阳正对着扳手哈气,试图擦干净镜片上的灰,忽听街对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王阿姨熟悉的大嗓门:“小阳!
你爷爷呢?”
王阿姨拎着滴水的电水壶冲进来,壶底在青砖地上拖出条蜿蜒的水痕,她急得额头冒汗:“昨儿刚烧上水,底座‘砰’地炸了一声,现在漏得跟喷泉似的!
孩子等着用呢,你爷爷在不?”
赵小阳“嗖”地站首,安全帽没戴稳,差点顺着后脑勺滑下去,他赶紧伸手扶住,拍着胸脯打包票:“阿姨您别急!
我跟爷爷学了三个月,修电水壶跟喝凉水似的!”
说着就抄起桌上的十字螺丝刀,指甲盖大的眼睛在镜片后发亮,活像刚领到拯救世界任务的超级英雄,完全忘了自己上周还把爷爷的万用表按错了正负级。
电水壶底座拆开的瞬间,赵小阳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发裂:三颗螺丝躺在手心,长得跟三胞胎似的——一颗顶端带着蓝漆标记,一颗螺纹明显细一圈,还有一颗没任何特点,就是普通的黑色螺丝。
他挠了挠后脑勺,把螺丝往掌心一拢,随便按颜色归了类:“反正都是拧回底座里,能有啥区别?”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里,他把带蓝漆的螺丝硬拧进细螺纹的孔里,又把细螺丝怼进最左边的洞,拧到一半拧不动,还以为是螺丝太旧,卯足劲往下压,首到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才满意地拍了拍底座:“完美!”
试机的时候,电水壶居然真的不漏水了!
赵小阳瞬间来了精神,叉着腰就往门口挪,嗓门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看见没?
这叫‘望闻问切修电器’!
光靠听声就知道问题在哪儿,就这技术,还有谁?!”
王阿姨刚要开口夸他,赵小阳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壶底缝隙里闪过道银光——低头一看,三颗螺丝正以诡异的角度往外支棱着,螺帽歪歪扭扭,像随时要集体从底座里叛逃。
“砰!”
没等他反应过来,底座毫无征兆地从壶身上掉下来,三颗螺丝“哗啦啦”撒在水泥地上,滚得满地都是。
赵小阳的手比脑子快,弯腰扒拉螺丝的同时,脑子己经飞速运转,开始疯狂找补:“哎阿姨!
您别慌!
这是我特意改的‘可拆卸底座’!
您看,以后洗壶的时候不用整个端着,拆下来多方便?
刚才是故意没拧紧,测试您的动手能力呢!”
他背在身后的手其实在疯狂发抖,指甲缝里还卡着片从壶底蹭下来的锈屑——这谎撒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眼神不自觉地往里屋瞟。
“咳咳。”
里屋传来一声刻意压平的咳嗽,赵小阳的后背瞬间僵成了钢板。
爷爷赵老根端着杯刚泡好的凉茶,慢悠悠地从里屋踱出来,老花镜后面的眼睛里藏着笑意,手里还捏着三颗分好类的螺丝:“小王啊,这壶底的螺丝……” 他指尖一松,三颗螺丝落在桌上,带蓝漆的、细螺纹的、标准款的,整整齐齐各归其位,活像刚考完试、拿着标准答案的监考老师。
王阿姨接过凉茶的手忍不住晃了晃,嘴角憋得发颤:“老根啊,你家小阳这……想象力是真丰富。”
赵小阳梗着脖子,一把从桌上抢过爷爷分好的螺丝,头也不回地往壶底上拧,嘴里还硬撑:“我、我刚才就是故意装错的!
主要想考验阿姨会不会发现问题,没想到阿姨没看出来!”
话音刚落,壶底“咔嗒”一声归位,严丝合缝。
他终于敢回头,却正好撞见爷爷强忍笑意的脸,还有王阿姨憋得通红、差点笑出声的嘴角。
夕阳把修理铺的影子拉得老长,赵小阳蹲在门槛上,把三颗螺丝摆在地上数了一遍又一遍,裤兜突然簌簌响。
他摸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三个歪扭的螺丝,分别标上“蓝漆=左细螺纹=中标准=右”——盯着看了两秒,又狠狠划掉,改成“反正装错也能圆,怕啥?”
,然后把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
里屋,爷爷对着修好的电水壶轻轻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这混小子,嘴硬得比扳手还拧。”
窗外,赵小阳突然从门槛上跳起来,朝着里屋喊:“爷爷!
我刚才修壶的时候,发现您工具箱里缺个小号的十字批头!
明天我去五金店买!”
喊声里的那点虚张声势,连吹过门口的晚风都听出了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