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弥漫着金属与电子的混合气味，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谐振器的频率，指尖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飞速移动。三年了，这项研究终于接近尾声。如果成功，人类意识传输将不再是科幻小说里的空想。
“频率稳定，量子纠缠达到峰值。”我对着记录仪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我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哥！妈让我给你送晚饭来啦！”
是小美，我的妹妹。十九岁，活泼得像只永远不知疲倦的麻雀，与我这三十岁埋头实验室的老古板形成鲜明对比。
“放那边吧。”我头也不抬，手指继续微调着控制钮。
小美把饭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好奇地凑过来，“这就是你那超级神秘的实验？看起来好酷啊！”
“离远点，小美，这东西还不稳定。”我警告道，但为时已晚。
她已经被发着蓝光的共振舱吸引，伸手想去触摸外壳上流光溢彩的纹路。
“等等，别碰—”
刹那间，谐振器发出刺耳的蜂鸣，整个实验室被刺目的白光吞没。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意识被拉扯、扭曲、重组。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
第一感觉不对劲。视野变低了，空气中有淡淡的甜香，长发垂落肩头。我抬手想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却看见一双纤细柔嫩、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
这不是我的手。
“啊——”我想惊呼，但发出的却是清脆的女声。
对面，另一个“我”正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那张我刮了十年胡子的脸，表情从迷茫转向惊恐。
“发、发生了什么？”“我”的声音响起，却是小美特有的语调。
我们面面相觑，同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又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哥？！你怎么在我身体里？”小美用我的声音尖叫着。
“你在我身体里？”我用她的声音反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混乱的五分钟里，我们弄明白了状况：谐振器引发的量子纠缠事件使我们的意识互换了。我，严谨的物理学博士，被困在了我妹妹年轻活力的身体里；而她，艺术系大一新生，占据了我那饱经科研摧残的躯体。
“快换回来！”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谐振器前。
然而现实给了我们沉重一击——设备因过载而烧毁了核心部件，修复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两天？！”小美几乎要哭出来，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真是诡异至极。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听着，小美，我们必须保持镇定。在修好设备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情况。”
“可是明天我有舞蹈排练，你有学术会议啊！”她抓着头发，那本来是我的头发。
“只能想办法应付了。”我叹气道，听见妹妹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仍然感到不适。
经过一番艰难讨论，我们决定先各回各的房间，试着熟悉对方的身体和生活，制定应对策略。
回到小美的卧室，粉色的墙纸、满架的玩偶和满地的衣服让我无从下脚。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站在穿衣镜前，凝视着镜中的女孩——明亮的大眼睛因困惑而微皱，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间，身高比我原本矮了整整二十厘米。
这感觉超现实极了。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男友艾伦”，我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宝贝，明天约会别忘了哦！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电话那头的男声热情洋溢。
我僵硬地应付了几句就匆匆挂断，感到一阵胃痛。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小美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第二天早晨，我以小美的身份站在她学校的舞蹈室门口，穿着紧身舞蹈服，浑身不自在。
“小美，快过来热身！”舞蹈老师喊道。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试图回忆小美平时是如何移动的。结果可想而知——同手同脚，僵硬得像台生锈的机器人。
“小美，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关切地问。
“我、我有点不舒服。”我编造借口，感到脸上发烫。
课上到一半，老师宣布：“现在两人一组，练习托举动作。”
命运弄人，我被分配与一个高个子男生搭档。当他伸手扶住我的腰时，我全身僵硬如铁。
“放松点，小美，”他笑着说，“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话音未落，他的手滑了一下。失重感袭来，我们双双摔在地板上。尴尬的是，倒下时我的嘴唇不小心擦过了他的脸颊。
整个舞蹈室瞬间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和窃窃私语。
“对不起！”我们同时道歉，慌忙爬起来。
课后，我逃也似的离开舞蹈室，却在走廊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那个搭档的男生，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
“小美，我想说...如果你没有男朋友，我...”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瞪大了眼睛，慌忙打断：“我有男朋友！非常恩爱的男朋友！”
说完我转身就跑，留下他在原地一脸错愕。
回到家时，我已经精疲力尽。小美在我的身体里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一堆论文资料，眼神涣散。
“学术会议怎么样？”我问她。
她抬起头，几乎要哭出来：“太可怕了！他们问的问题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只能假装肚子疼提前溜走。”
我们相视苦笑，同时叹了口气。
夜幕降临时，我躺在小美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星星贴纸，思考着这一天发生的种种混乱。舞蹈课的尴尬、陌生男生的搭讪、用陌生身体的不适...
忽然，我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悄悄打开门，看见“我”的身影正站在走廊尽头——那是小美，在用我的身体低声打电话。
“艾伦，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冷淡的...”她声音哽咽，“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我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
她停顿片刻，听着对方的回应，突然抽泣起来：“不，不是这样...你别这么说...”
然后我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说：“求你别...我不想分手...”
我的心沉了下去。艾伦显然误解了小美今天的异常表现，提出了分手。
小美挂断电话，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我的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着，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我站在原地，胸口发紧。那个总是笑着的、活力四射的妹妹，此刻正用我的身体伤心欲绝地哭泣。
犹豫片刻后，我走上前去，轻轻坐在她身边。用她熟悉的声音轻声说：“嘿，需要聊聊吗？”
小美抬起头，用我的眼睛望着我，那里面盛满了泪水。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总是教训她的哥哥，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总给我添麻烦的妹妹。
我们只是两个陷入困境的人，在错误的躯壳里，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心碎。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他说...他说我变了...说我不再是那个他爱的女孩...”
然后她泣不成声，而我——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