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灯笼的光晃得人眼晕,那张因仗势而格外油腻的脸在光影里放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欺压弱小的快意。
王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袖子里,那刚刚给他带来滔天惊喜的小虫似乎也感知到危险,微微颤动了一下,细弱的足肢扒拉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
绝不能暴露!
电光石火间,王铮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顺势将握着虫子的手紧紧按在腹部,另一只手胡乱地指向旁边的堆肥坑。
“咳咳……咳……张、张师兄……”他咳得面红耳赤,声音嘶哑断断续续,“肚子……肚子不舒服,晚上吃坏了东西……实在憋不住,来这儿……行个方便……咳咳咳!”
他一边咳,一边故意做出恶心欲呕的表情,身子佝偻着,显得既狼狈又卑微。
恶臭从旁边的肥堆阵阵传来。
张五果然嫌恶地皱紧了眉头,猛地后退两步,仿佛怕沾染上晦气。
他拿灯笼的手掩住鼻子,骂骂咧咧:“妈的!
真他娘的晦气!
滚滚滚!
离老子远点!
一身的屎味儿!”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捏着鼻子发出嗤笑声。
“还不快滚回去刷干净!
废物就是废物,连肚子都不争气!”
张五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转身带着人走了,灯笼的光晕摇晃着远去。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王铮才慢慢首起身,剧烈的心跳撞得胸口发疼,后背竟己惊出一层冷汗。
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不敢再多留一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离堆肥坑范围,然后发足狂奔,一口气冲回那排低矮的木屋。
屋内鼾声依旧,无人察觉他的进出。
他蹑手蹑脚地爬回自己的铺位,缩在最里面的角落,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被子蒙住头,这才敢在绝对的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
掌心那灰白色的小虫似乎因为刚才的奔跑有些不适,细足微微划动,但整体状态比之前在药渣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了太多,甲壳上的裂纹几乎看不见了,黯淡的体色也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莹润。
王铮屏住呼吸,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弱月光,仔细打量。
越看,越觉得这小虫奇异。
它的外形确实非他所知的任何虫类,背甲上那扭曲的斑点图案,看久了竟隐隐有种吸摄心神的错觉。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从贴身的怀里摸出那个小布包,里面还剩西颗废丹。
他犹豫了一下,挑出最小、色泽最暗淡的一颗,再次递到小虫嘴边。
这一次,小虫的反应快了许多,几乎是立刻抱住,口器飞快蠕动,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很快又将一颗废丹吞噬殆尽。
然后,它再次抬起头,触须轻晃,尾部微微收缩,一滴比之前稍大、色泽也更清亮些的微小灵液,被分泌出来,凝在末端。
王铮的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将那滴灵液沾到指尖,放入口中。
轰!
比之前更明显一股精纯灵气化开,涌入经脉,最终汇入丹田。
那死水一滩的练气一层修为,竟然清晰地增长了一丝!
虽然依旧微乎其微,但这确确实实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进步!
王铮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看着掌心那小虫,眼神彻底变了。
这不是虫子。
这是希望!
是他在这个绝望修仙世界里,抓住的第一根救命稻草!
他必须藏好它,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王铮过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鬼鬼祟祟。
他依旧是那个资质低劣、沉默寡言的杂役弟子王铮,每天按时去丙字柒号灵田劳作,啃着硌牙的杂粮馍,睡在大通铺上听着别人的呼噜。
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给那怪虫起了个名字,叫“小灰”。
他干活更卖力了,尤其是打扫丹房附近区域时,眼神总是格外锐利,搜寻一切可能被丢弃的废丹、药渣。
他甚至开始主动包揽清理丹房废料桶的活,那活又脏又累没人愿干,管事乐得有人接手。
每次得到废丹,他都像做贼一样,藏得严严实实,带回住处,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死之后,才敢蒙在被子里,偷偷喂给小灰。
小灰的食量似乎在缓慢增长,从一次一颗最小废丹,渐渐需要更大颗的。
而它反哺的灵液,也从最初芝麻大小,渐渐变得有米粒般大,蕴含的灵气愈发精纯。
王铮的修为,就在这一滴一滴灵液的积累下,以一種缓慢但坚定到令人想哭的速度,提升着。
练气一层瓶颈微微松动。
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少的灵液稀释后,浇灌到灵田里那几株最蔫巴的禾苗根部。
几天后,那几株禾苗竟然真的抽出了一丝新绿,叶片也稍稍挺括了些许!
虽然变化极小,若非他日日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但这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小灰的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然而,好景不长。
这一日,他照例去丹房后院清理废料桶,却发现自己常翻找的那个堆放废弃药渣的角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个胖胖的杂役弟子正叉着腰在那里指挥:“都清理干净点!
执事说了,以后这里的废料每日一清,不许堆积!
听说是有贵人要下来巡查,都精神着点!”
王铮的心猛地一沉。
每日一清?
那他还去哪里找废丹?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丹房那边的废料被处理得极其及时,他几乎一无所获。
偶尔捡到一两颗,也是品质差到极点,蕴含的杂质多得吓人。
小灰似乎对食物的品质下降有所察觉,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反哺的灵液也明显减少、品质下降。
王铮的修为提升,一下子陷入了停滞。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天午后,他正在灵田里锄草,就听见一阵嚣张的嘲笑声。
“哟,这不是拉裤子的王铮吗?
怎么,肚子好了?”
张五带着那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沿着田埂走来,故意踩倒了几株王铮田里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禾苗。
王铮握紧了锄头柄,低着头没说话。
张五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嘿嘿一笑:“小子,听说你最近老往丹房后头跑?
怎么,想偷学炼丹啊?
就你这资质,闻点丹灰都算造化了吧!”
王铮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师兄说笑了,我只是负责清理废料。”
“清理废料?”
张五眼神闪烁,明显不信,“我看是手脚不干净,想顺点东西吧?
废丹也是丹门财产,是你一个杂役能碰的?”
他猛地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威胁:“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什么鬼。
识相的,最近给老子安分点!
再让老子看到你鬼鬼祟祟,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狠狠推了王铮一把,扬长而去。
王铮踉跄一下,跌坐在田里,泥水弄脏了衣服。
他看着张五得意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被踩倒的禾苗,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更深的焦虑涌上心头。
张五肯定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己经开始盯着他了。
废丹来源断了。
还有人盯着。
小灰又开始焦躁,在他袖子里不安地爬动。
怎么办?
王铮坐在泥水里,看着这片贫瘠的、却承载着他唯一希望的灵田,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必须想办法,必须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否则,刚刚看到的那一丝曙光,很快就会彻底熄灭。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更远处,那片云雾缭绕、灵气氤氲的……后山深处。
听说那里,偶尔也能找到一些宗门弟子历练时遗漏、或是自然生长的……低阶灵草枯枝?
或者……某些弱小的灵虫?
风险极大,但……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