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莲花宴办得正是时候,满池碧叶间,粉白菡萏开得热闹。
傅知卿坐在临水的轩榭里,看苏菀蓁与几位贵女斗诗,指尖无意识转着茶盏,忽闻廊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丝竹,是沉稳的靴声,混着侍从低低的“将军”二字。
她抬眼时,楚珩彻己立在轩外的月洞门边。
石青色锦袍换作了常服,却仍掩不住那身久经沙场的挺拔,目光扫过满座女眷,最终落在她身上,眉峰微挑,像极了宫宴那晚的神情。
“珩彻哥哥!”
主位上的王莲猛地起身,裙摆扫过案几,带倒了半盏清茶也不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日要巡营吗?”
楚珩彻颔首算是应了,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多停:“刚巧路过,听闻伯父府中设宴,便进来讨杯茶。”
这话半真半假,谁都知道将军府与丞相府隔了三条街,哪有“路过”的道理。
王莲脸颊微红,亲自提着裙摆上前,想挽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他顺手拿起廊柱上挂着的折扇,慢悠悠展开,“这池莲开得不错,倒比京郊马场的野荷雅致。”
傅知卿垂下眼帘,假装研究茶盏里的莲影。
王莲爱慕楚珩彻的事,京中无人不晓,此刻他这副不远不近的态度,倒让周遭的笑语都淡了几分。
“珩彻哥哥若是喜欢,我让人折几支送你府里?”
王莲的声音带着娇怯,伸手想去指那朵最大的并蒂莲。
“不必。”
楚珩彻合起折扇,指节敲了敲扇骨,“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是丞相府的心头好。”
他说这话时,目光又若有似无地飘向傅知卿,“倒是方才听见有人说‘莲出淤泥而不染’,不知是谁有这般见识?”
苏菀蓁在旁推了推傅知卿,低声道:“方才是你说的。”
傅知卿无奈,只得起身福了福:“将军谬赞,不过是随口胡诌。”
“胡诌能有这般见地?”
楚珩彻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轩榭栏杆外,恰好与她隔了半池碧水,“傅姑娘上次说园中风凉,今日这莲池边倒凉快,怎么不多待些时候?”
这话问得首白,像是熟人闲聊,却让王莲的脸色瞬间沉了沉。
她攥紧帕子,强笑道:“知卿妹妹自小身子弱,怕是受不住这水边的潮气。
珩彻哥哥,我带你去看我新得的那盆墨莲吧,可是稀罕物。”
楚珩彻却没动,只望着傅知卿:“傅姑娘觉得,这墨莲与普通莲荷,哪样更合心意?”
满座目光都聚了过来,傅知卿指尖冰凉。
她若答得偏颇,是不给王莲面子;若说都好,又显得敷衍。
正思忖间,楚珩彻忽然笑了:“罢了,看姑娘为难,便不考你了。”
他转身对王莲道,“墨莲便下次再看吧,我还有军务,先行告辞。”
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连王莲挽留的话都没听。
廊下的风卷起他的衣摆,带起一阵皂角香,与池中的莲香缠在一起,落在傅知卿鼻尖,竟有些发闷。
王莲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眼圈慢慢红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傅知卿,语气里带了刺:“傅妹妹,你说……珩彻哥哥今日,到底是来赏莲的,还是来找人的?”
傅知卿垂下眼,望着茶盏里破碎的莲影,没说话。
可心里却清楚,那阵突然而来的皂角香,那道始终若有似无的目光,早己把答案说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