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走上前,指尖捻起地上细碎的木屑,老脸上满是感慨,声音压得极低。
“少爷,您也别怨老爷。
老爷也有不得己的苦衷…”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期许,“不过您刚才说的那事,若是真能成,也是您的造化,说不定还能为韩家谋条后路。”
韩昭点点头,没有接话。
他往外走去同时深吸一口气,一夜未眠的疲惫竟被这股寒意冲散了大半,索性决定去市井间走一走,看看这汉末的都城究竟是何模样。
出了韩府大门,街上的喧嚣扑面而来。
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穿街而过的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酒肆门口的伙计高声吆喝着招揽客人,处处都是鲜活的烟火气。
韩昭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三日后的何府之行。
何进性格刚愎,又出身屠户,最吃“实在”这一套,到时候不能只说空话,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洛阳南城的热闹地段,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喝彩声。
国人爱看热闹的性子,古今皆是如此,韩昭也来了兴致,加快脚步凑了过去。
可人群实在密集,外围的人踮着脚往里瞧,他挤了半天也没挤进去。
韩昭眼珠一转,摸出怀里仅有的一枚铜钱,往地上一扔,故意拔高声音喊:“谁掉钱了?
地上好多钱啊!”
这话一出,外围的人瞬间齐齐看了过来。
最靠近他的一个布衣汉子眼睛瞪得溜圆,一眼就看见雪地里躺着的那枚铜钱,立刻扑过去捡起来。
然后又弯腰在周围扒拉着积雪,嘴里还念叨:“都是我的!
大家别抢,我先看见的!”
他身边的人见状,也跟着蹲下来找了起来。
稍远些的人没看清状况,只听见“有钱”二字,顿时把看热闹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呼啦一下围过来,你推我搡地在雪地里翻找。
“别挤!
我先看到的!”
“扯什么淡?
铜钱上刻你名了?”
“哎哟!
谁拽我裤子!”
“我的鞋呢?
谁把我鞋子踩掉了!
钱没看到鞋子咋还丢了一只!”
混乱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瞬间散了个缺口。
里面几层的人正看得入迷,突然听见外面吵嚷,纷纷回头张望,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韩昭早己趁着这个空档,顺着缺口挤了进去,还装模作样地踮着脚往外看,一副“怎么突然这么乱”的无辜模样。
没过多久,找钱的人发现只有一枚铜钱,顿时骂骂咧咧地散了,最开始捡钱的汉子还不甘心地西处张望,想找出喊“有钱”的人,却只看到一张张看热闹的脸。
韩昭悄悄退到人群内侧,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满是汗珠,正双手托着一个磨盘,稳稳举过头顶。
磨盘边缘还沾着些许麦麸,一看就是平日里磨面用的真家伙,少说也有百十来斤。
“好!”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汉子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缓缓放下磨盘,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他身边站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手里拿着一面铜锣,轻声对围观的人说:“多谢各位老爷夫人赏口饭吃,若觉得我家夫君表演得还行,就请多担待些。”
说着,她便拿着铜锣,挨个向周围的人讨赏。
有人扔了一文钱,有人摆摆手走开,韩昭见状,从怀里摸出几文钱,轻轻放在铜锣里。
妇人连忙道了声谢,眼底满是感激。
可当她走到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面前时,情况却变了。
那公子约莫十***岁,面容白皙,嘴角带着几分轻佻,腰间挂着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妇人刚把铜锣递过去,他不仅没给钱,反而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挑起妇人的下巴,语气轻佻。
“小娘子长得倒是标致,何必跟着这个粗汉子抛头露面?
不如跟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抛头露面强多了。”
妇人吓得猛地后退一步,脸颊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铜锣,声音带着颤抖:“公子请自重!”
“自重?”
锦袍公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不屑。
“在这洛阳城里,还没人敢跟我说‘自重’二字。
你们看他这表演,举个磨盘也值得喝彩,也想从我兜里拿钱?”
他说着,转头看向身后,高声喊道:“卫虎,过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本事!”
话音刚落,一个比表演汉子还要高大的壮汉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这壮汉穿着短打,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走路时地面都仿佛微微震动。
他走到锦袍公子身边,先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看向那汉子刚放下的磨盘,又扫了一眼旁边几个较小的磨盘,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就这?
也配叫表演?
举个磨盘还这么费劲。”
说完,他俯身下去,一手一个,竟将两个磨盘同时抄了起来,毫不费力地举过头顶,甚至还轻轻晃了晃。
人群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喝彩声,只是这喝彩声里,多了几分畏惧。
锦袍公子得意地拍了拍卫虎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对着表演的汉子晃了晃:“喂,粗汉子,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你要是能比卫虎厉害,这袋钱就归你;要是比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落在一旁的妇人身上,语气带着威胁,“那你这娘子,就跟我走,如何?”
汉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攥紧拳头,却依然倔强的看着眼前的贵公子。
他知道眼前这公子不好惹,腰间的玉佩是卫家的标志,卫家在洛阳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据说还和宫中的宦官有些往来。
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怯懦:“这位公子,我们夫妻二人只是想混口饭吃,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就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
锦袍公子挑眉,语气越发嚣张,“我卫家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轮得到你一个粗汉子说‘放过’?
你就说你敢不敢比!
若是不敢,也可以,”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狠厉,“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没法在洛阳城立足,连街头的狗都不如!”
汉子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头看了看锦袍公子,又看了看身边泪眼婆娑的妇人,脸上满是绝望。
他知道,卫家说得出做得到,若是不答应,他们夫妻二人不仅没法再靠卖艺糊口,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答应了,他根本不是卫虎的对手,到时候……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无奈地看着妇人,眼眶渐渐红了。
妇人也早己泪流满面,她紧紧抓着汉子的胳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丈夫的难处,也知道自己若是被那公子带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锦袍公子见状,更加得意,伸手就去拉妇人的手腕:“小娘子,别跟这没用的粗汉子了,跟我走吧,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一边拉,一边还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谁要是能比卫虎厉害,这钱袋也归他!
要是没人敢,那这小娘子,我可就带走了!”
人群中一片寂静,有人面露不平,却敢怒不敢言。
谁也不想为了一个陌生的卖艺汉子,得罪卫家这样的势力。
“放开你的狗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