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酷热难耐的夏日,十五岁的我正蹲在巷口美滋滋地啃着冰棍。
蝉鸣像是被火烤得发了狂,一阵阵地往人耳朵里钻,裹挟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乔蔓撞进了我的视野。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裙摆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膝盖处那块暗红的旧伤疤露了出来,真的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玫瑰,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当时的我,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下,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对乔蔓的好奇也越来越浓。
隔壁开麻将馆的张姨是个大嘴巴,有一天,她和一群女人挤在晾衣绳下。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三楼飘着蕾丝窗帘的阳台,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嗤笑着说:“那是金丝雀,狐狸胚子。”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乔蔓总在正午的时候推开窗。
她那沾着碎钻的指甲轻轻拈着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地往下撒,红得扎眼的吊带睡裙领口,刚好能看见她锁骨凹陷处那颗朱砂痣。
那画面,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还经常在傍晚的时候撞见她收晾晒的丝绸内衣。
那湿漉漉的布料紧紧贴在她腰间,混着晚香玉的香水味蒸腾起来,让整个楼道都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有一次,她叫住了抱着酱油瓶路过的我,声音软软的:“小妹妹。”
说着,她指尖轻轻弹开金属烟盒,拿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叼在嘴里点燃,那烟在她唇间燃成了一个暧昧的橘色光点。
她接着说:“帮我看看背后拉链。”
我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我这才注意到她蝴蝶骨上纹着一串英文。
还没等我看清,楼道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扯过外套裹住身子,猩红的指甲用力掐着我的手腕,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总在深夜按响 302 门铃的男人,是市里最大珠宝行的少东家。
怪不得张姨她们总在背后嚼舌根,说乔蔓是被包养的金丝雀。
可我看着乔蔓,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八月的天,热得像下了火,柏油马路烫得能把鸡蛋煎熟。
我在菜市场拐角看到了乔蔓的摊位,也就十平米见方的一小块地方,支着三面镜子,几百副穿戴甲在烈日下闪着光,就像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
乔蔓今天穿了一件孔雀蓝挂脖短衫,汗水顺着她的脊沟不停地往下流,流进了牛仔热裤里,在凳面上洇出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她正忙着给客人试戴穿戴甲,咬着发绳,手腕灵活地翻飞着,那动作熟练极了。
我不经意间看到她手腕内侧有几个烟疤,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我蹲在阴凉的地方,百无聊赖地数着她补了三次防晒霜。
看着汗珠从她贴着水钻的锁骨上滚过,在胸口晕开浅浅的水痕,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这时候,卖鱼摊那边不小心泼过来一摊脏水,溅到了她的小腿上。
我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她只是笑了笑,还把自己带的冰镇酸梅汤分给了旁边的环卫工。
就在大家都各忙各的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路虎像个庞然大物一样,“嘎吱”一声停在了摊位前,碾碎了满地的阳光。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真丝衬衫的女人,气势汹汹地朝着乔蔓的摊位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就踹翻了甲片展示架。
当时乔蔓正踮着脚给客人调整甲型,水晶甲片像暴雨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水泥地上。
乔蔓本能地伸手护住客人,可她自己的后腰却重重地撞在了滚烫的铁架台上,瞬间就烫出了一串水泡。
我在旁边看得心都揪起来了,这女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这一下可不得了,人群一下子围了过来,把乔蔓的摊位围得密不透风。
我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进去,就看见乔蔓跌坐在满地狼藉中,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粘着奶茶渍,狼狈极了。
那个真丝女人还不依不饶,尖利的笑声像刀子一样刺破热浪:“当小三还敢抛头露面?”说着,她那只踩着 Jimmy Choo 的脚用力碾碎了乔蔓刚进货的琉璃甲,我清楚地听到甲片碎裂的声音,还有乔蔓腕骨脱臼时那声脆响。
我的心“砰砰”直跳,又害怕又气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乔蔓会哭着求饶的时候,她突然笑出声来。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决绝,她用染血的手指猛地扯开领口,露出了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胸口的淤青,就像一幅狰狞的抽象画。
她大声喊道:“去年冬天他把我按在冰面上时,你们这些正宫娘娘在哪?”说完,她抓起一把碎甲片,用力往人群里撒去。
那些碎甲片折射出的光斑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也晃乱了我的心。
我看着乔蔓,突然觉得她好勇敢,又好可怜这件事过后不久,我在医院走廊听到护士们小声议论,说乔蔓***里取出过三个钢夹。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阵难受,乔蔓到底经历过多少痛苦啊?后来拆迁队来砸 302 室那天,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跑去看。
在废墟里,我捡到了半盒穿戴甲,孔雀翎图案的甲片上还凝着暗红的血渍,也不知道是不是乔蔓的。
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艺校录取通知书,日期停在她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我拿着这张通知书,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乔蔓曾经也有过梦想,也有过美好的未来。
可现在,她却被生活折磨成了这样。
从那以后,我每次走过夜市,看到那些卖穿戴甲的摊位,就总觉得能看见乔蔓的身影。
她在霓虹灯下摆弄甲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可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那些璀璨的甲片,在我眼里就像一副副镣铐,锁住了乔蔓的自由,也锁住了她的青春。
我们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拼命地为自己打造华美的枷锁,却常常忘了,最初我们想要的,不过是能在阳光下自由舒展的指尖,能拥有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乔蔓的故事越发好奇,也越发想要了解她。
我开始四处打听关于她的事情,从邻居们零零碎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更加完整的乔蔓。
听说乔蔓小时候家里很穷,但她长得漂亮,又特别有艺术天赋,唱歌跳舞画画样样都行。
十五岁那年,她考上了艺校,本以为人生就此会不一样,可家里却拿不出学费。
她的父母四处借钱,却还是凑不够,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放弃这个机会。
从那以后,乔蔓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开始打扮得很成熟,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有人说她是自甘堕落,可我却觉得,她只是被生活逼得无路可走。
后来,她认识了那个珠宝行的少东家。
一开始,他们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少东家给她租了房子,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乔蔓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依靠。
可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少东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经常对乔蔓动手。
乔蔓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泥潭。
她为了生存,只能一次次地忍受,直到后来在菜市场摆起了穿戴甲的摊位,想要靠自己的努力重新生活。
我还听说,那个真丝女人是少东家的正牌女友。
她早就知道乔蔓的存在,一直想找机会教训她。
所以那天在菜市场,才会故意来找茬,把乔蔓的摊位砸得稀巴烂。
了解到这些事情后,我对乔蔓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我决定去找她,想要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理解她、关心她的。
有一天,我打听到乔蔓在一家小诊所里养伤。
我买了一些水果,鼓起勇气去看她。
走进病房,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乔蔓姐姐。”
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我走到她床边,把水果放在桌上,有些局促地说:“乔蔓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就想来看看你。”
乔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床边示意我坐下:“谢谢你啊,小妹妹。”
我看着她,鼓起勇气说道:“乔蔓姐姐,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乔蔓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感动,随即又黯淡下去:“你还小,不懂这个世界有多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