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
如同无边无际的血海，将整个世界浸泡其中。
透过布满灰尘与裂纹的窗户，苏铭能看到的只有这种令人心悸的颜色。
诡异的红雾笼罩着蓝星的每一寸土地，曾经繁华的都市早己沦为断壁残垣，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回荡着不再属于人类的嘶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烂混合的甜腥气味，钻入鼻腔，黏附在喉咙深处，挥之不去。
房间里，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哥……”一道虚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铭转过身，看向缩在破旧沙发角落里的妹妹，苏灵。
女孩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己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苏铭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自己的肚子也在疯狂地叫嚣着，那种源自F级天赋消化的、比常人强烈数倍的饥饿感，正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这该死的天赋。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一年前的天赋觉醒日。
高台之上，觉醒石绽放出不同颜色的光芒，决定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命运。
当轮到他时，他满怀着改变命运的希望将手按了上去。
然后，一道最暗淡、最可悲的灰色光芒亮起。
F级。
全场死寂之后，是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F级？
还是个消化？
这是什么废物天赋？
饭量变大吗？”
“哈哈哈，别人觉醒都是为了战斗，他觉醒是为了当个饭桶？”
“饭桶废物！”
这个称呼，便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上，伴随了他整整一年。
在食物等同于生命的末世里，一个只能让食量增大的天赋，不是废物是什么？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宿主在饥饿中比别人更痛苦，死得更快。
苏铭的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食品袋上，那是他们最后的半块压缩饼干，昨天晚上，他全部留给了妹妹。
他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整个人淹没。
咚！
咚！
咚！
沉重而粗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苏灵的身体本能地一颤，下意识地朝苏铭身边缩了缩。
苏铭将妹妹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苏铭，开门！
是我，你赵哥！”
门外传来一个粗犷嚣张的男声。
赵刚。
住在他们楼下的邻居。
苏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走到门边，并未立刻打开，只是隔着门冷冷地问道。
“有事吗？”
“操，什么态度？”
门外的赵刚骂骂咧咧，语气中满是优越感。
“老子看你们兄妹快饿死了，好心给你们送点吃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苏铭沉默了片刻。
食物。
这两个字，在此刻拥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为了妹妹，他只能选择忍受。
他拉开了门栓。
一股混杂着汗臭与劣质烟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刚壮硕的身躯堵在门口，他比苏铭高出半个头，浑身的肌肉微微贲起，那是觉醒了D级天赋力量强化的证明。
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铭。
“这才对嘛，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
赵刚说着，将手里一个豁了口的瓷碗递了过来。
碗里是半碗清可见底的米汤，上面飘着几片烂菜叶，散发着一股馊味。
这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这是施舍给狗的。
赵刚的目光越过苏铭，肆无忌惮地在苏灵苍白瘦弱的身上扫来扫去，眼神中的淫邪与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啧啧，看看你妹妹，都饿成什么样了。
苏铭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妹妹都养不活，真是个废物点心。”
“要不这样，”赵刚凑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引诱。
“让你妹妹晚上来陪陪哥，哥保证，以后天天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苏铭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赵刚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你看什么看？
一个废物，还敢跟老子瞪眼？”
“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
苏灵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苏铭身后冲出来，愤怒地瞪着赵刚。
“我哥哥才不是废物！”
“哟呵？
小丫头片子还挺辣。”
赵刚狞笑一声，根本没把这个饿得摇摇欲坠的女孩放在眼里，随手就朝她推去。
“滚一边去！”
苏灵尖叫一声，瘦弱的身体向后倒去。
就在这一瞬间，苏铭动了。
他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托住了苏灵的后背，同时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赵刚的手腕。
赵刚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这个废物，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找死！”
赵刚勃然大怒，D级力量强化的天赋瞬间催动，手臂上的肌肉猛地鼓胀起来，青筋暴起，试图将苏铭的手甩开。
然而，他惊骇地发现，苏铭的手纹丝不动。
那只手明明看起来那么消瘦，却蕴含着一股让他无法抗拒的力量。
苏铭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刚，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足以将人吞噬的黑暗。
杀了他。
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咆哮。
捏碎他的喉咙。
撕裂他的心脏。
让他为自己的言行付出血的代价。
可是……苏铭的余光瞥见了怀中妹妹那张写满惊恐的小脸。
如果他在这里杀了赵刚，堡垒的巡逻队很快就会找上门。
他一个觉醒了F级天赋的“废物”，杀死了一个D级天赋的进化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死了，妹妹怎么办？
落到赵刚这种***手里，下场只会比死更凄惨。
不行。
不能冲动。
苏明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压抑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缓缓松开了手。
赵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怒地看着他，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
“你……”他想放几句狠话，可接触到苏铭那冰冷死寂的眼神，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像是人的眼神。
更像是一头在绝境中蛰伏的野兽。
“滚。”
苏铭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赵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没敢再动手。
他忌惮苏铭刚才瞬间爆发出的那股诡异力量。
“好，好！
苏铭，***给老子等着！”
他将那碗馊掉的米汤狠狠砸在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在楼道里格外刺耳。
“老子看你们兄妹俩能撑几天！
别到时候饿死了，跪着来求我！”
赵刚骂骂咧咧地转身下楼，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门被重新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铭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怀中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的妹妹，一股巨大的自责与压抑感，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
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如果他觉醒的是强大的天赋，又怎么会受这种屈辱？
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妹妹挨饿？
力量。
在这个该死的末世，只有力量才是一切。
“哥……”苏灵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
“对不起……都怪我……”苏铭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将妹妹扶回沙发上，盖好薄薄的毯子。
“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苏灵乖巧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刚才的惊吓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她很快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铭静静地看着妹妹沉睡的脸庞。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哪怕是死，也要为妹妹找到食物。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抽出一根长约一米的钢筋。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钢筋的一头被他在水泥地上反复打磨，磨出了一个虽然粗糙但足够致命的尖端。
他握住钢筋，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与沉甸甸的重量。
这就是他全部的依仗。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妹妹，眼神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温柔与眷恋。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走向了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门。
他悄悄地，极轻地，打开了房门。
一股比房间里浓郁十倍的血腥与腐朽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楼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城市废墟深处，隐约传来魔化兽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时远时近。
苏铭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危险的空气，胸中的压抑与憋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化作了决绝的勇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钢筋，一步踏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身后，是妹妹微弱的呼吸，是他唯一的牵挂。
身前，是死亡的深渊，却也可能藏着一线生机。
就在苏铭的脚掌，踏上冰冷水泥地面的那一瞬间。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吼，猛地从楼梯的拐角处传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对血肉的极度渴望与饥饿。
紧接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纯粹的黑暗中，骤然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