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趣游话外!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流民皇帝

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2

日头毒得像个后娘,把地上的土都晒裂了纹。

朱沅把嘴里最后一点带泥意的草根咽下去,下去那玩儿儿剌得他生疼,可肚子里的空洞还是像个无底的鬼窟,一个劲儿地抽着凉气。他舔了舔干干皮的牙齿,那上面早就裂开口子,一就是舔鼻子子铁锈味。

“哥,没……没了。”旁边,一个叫陈土狗的汉子闷声闷气地说。他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就双眼还有点活气,一时也暗淡下去。他刚刨过的那块地,土都快被他翻翻了一遍,别说草根,连个完整的蚯蚓都找不到了。

朱沅没有说话,他只是把视线从干裂的大地上挪开,看向远处那条黄土官道。官道上没有一个人影都。只有热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把远处的景物都烤得扭曲了。

这已经是他们从村里逃出来的第十天了。

村子没了。不是被人屠了,是人自己可怜了。先是老人,躺在床上眼睛,一睁一闭,就再也没气儿了。然后是孩子,哭声一天比一天小,最后就剩下一具空间、干瘪的骨架。

朱沅的爹娘,也是这么没的。

他俩埋在了自家地里,没立碑,就插了根木棍。他怕立了碑,到底让哪个饿疯了,给刨出来。

“哥,俺……俺想俺娘做的糊涂。”陈土狗吸了吸鼻子,他一个快一米九的壮汉,瞬间缩着个肩膀,跟个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他不说还好,一说,朱沅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朱.沅的婆娘,也死在了路上。不是饿死的,是病死的。发了热,没药,没水,就那么躺在他怀里,身子一点点变凉。他现在都还记得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怨,就是……舍不得。

他把她也埋了,用手刨的坑。指甲都翻了,血混着泥,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他身边,就剩下陈土狗,还有十几个同村的,有男的有女的,老的少的,一个都跟地里的枯草一样,风一吹就要倒。

“再往前走走。”朱沅站起来,拍了拍***上的土。他每动一下,都觉得骨头架子在晃荡,“翻过前面那个坡,就到青阳县了。县城里,总有活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没心里底。

可他是头儿。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大伙儿就认他当头儿。因为他当过兵,见过血,比他们这些一辈子刨地的有主意。

他得让大伙儿有盼头。鼻子那盼头,就跟天上的云一样,一碰就散。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坡土挪过去。

没有人说话,只有喘气的声音,还有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唤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走着走着,腿一软,就跪下了。

“头儿……俺走不动了……”老汉的声音跟漏风的匣子似的,“你们走吧,别管俺了。”

朱沅回过头,看着他。老汉的脸,已经瘦得脱相了,两只眼睛深深陷在眼窝里,像两个黑洞。

朱沅走过去,弯下腰,想把轿拉起来。

可他的手一伸老汉的胳膊,就知道,这人不行了。那胳膊,轻得跟根柴火棍似的,皮包着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叔……”

老汉摆了摆手,咧开嘴,想笑,可那比哭还难看。“头儿,俺不怪谁,就怪这个老笑天爷……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当地主家的猪……也比当人强……”

他说完了,头一歪,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队伍里,几个女人小声地哭了起来。

朱沅的眼睛也酸得厉害。他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劲儿压下去。

“土狗,俺背上。”他哑着嗓子说道。

“哥?”

“背上!死了,也得找个地方好好埋了!不能让野狗给叼去了!”朱沅吼了一声。

陈土狗不说话了,走过去,把老汉的尸体仰起来。

队伍继续往前挪去,气氛比刚才更紧张了。每个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下一步,就要轮到自己。

就在西南,官道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

仿佛在打雷。

“啥动静?”众人一个惊愕的脑袋。

朱沅额头搭在额头上,眯着眼睛,朝官道顶端望去。

一队人马。

最前面,是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穿着明晃晃的盔甲,手持长枪。

官兵后面,跟着几十辆大车,车上,用油布盖着,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队伍的最后面,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周围,还围着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是官家的人!”有人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恐惧。

逃荒的流民,最怕的就是遇见官兵。在他们眼里,你不是人,很麻烦。轻则鞭子,重则直接一刀砍了,就说你是乱民。

“都别动!趴下!”朱沅低吼一声。

一行人蹲在土坡的背面,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发现。

朱沅悄然地探出半个脑袋,死死地追寻那队人马。

队伍走得很慢。

走到他们这个土坡下面的时候,一辆大车的车轮,想要陷进路上的一个坑里。

赶车的车夫,“驾”了一声,狠狠地抽出了一个鞭子。拉车的骡子吃痛,猛地往前一蹿。

就在这时,车上的油布被向上打开了一个角。

一股白色的细流,从那个角里,“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朱沅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那是……

米。

白花花的大米!

不光是他,所有趴在土坡上的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白的米。比雪还白,比天上的云还白。

那米从车上流下来,撒在黄土上,混着泥,然而在他们眼里,那比金子还晃眼。

一个骑马的官兵头头,看见了,骂骂咧咧地催促车夫:“他娘的!磨蹭什么!赶紧把布盖上!撒了粮食,县太爷扒了你的皮!”

车夫吓得跳下车,手忙脚乱地把油布重新盖起来好。

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地上已经撒了一大片海滩。

队伍继续往前走。

没有人去管地上的那些米。

就希望,那不是能救命的粮食,就是一堆不值钱的沙子。

队伍走远了。

朱沅他们,还趴在土坡上,一动不动。

主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滩白米,主人里,发出“咕噜”的吞咽声。

那不是米。

那是命。

陈土狗第一个没忍住,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要往坡下冲。

“别动!”朱沅一把拉住了他。

“哥!是米!是米啊!”陈土狗的眼睛都红了,跟饿疯了的狼一样。

“我知道是米!”朱沅压低声音,死死地按住他,“你现在下去,是想死吗?官兵还没走远!”

陈土狗还在挣扎,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就只有那片白花花的米。

朱沅没办法,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陈土狗闷哼一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把人都看住了!谁也不许动!”朱沅对剩下的人吼道。

他自己,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趴在坡上,追击那队人马远去的方向。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当过兵,他知道。那些车上,拉的肯定是军粮,或者是给县太爷和他那些家眷吃的精米。

青阳县,肯定有粮仓。

粮食仓里,肯定堆满了粮食。

可他们这些大干朝的子民,却只能在路边,刨草根吃,活活饿死。

靠什么?

就凭他们生来就是泥腿子?

朱沅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那股火,从他心里,一直烧到了他的眼睛里。

等那队官兵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朱沅这才拿起了拳头。他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四个血印子。

他站起来,拍拍了陈土狗的脸。

陈土狗“哼哼”了两声,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想往坡下冲,被朱沅一把按住。

“哥?”

“等着。”朱沅吐出两个字,眼睛还在追寻官道。

又过了一个炷香的工夫,确定官兵不会再回来,他才开始手。

“去吧。”

一声令下,土坡上的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

他们扑向地上那滩混着泥土的白米,用手,用衣服,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拼命地往自己怀里搂。他们甚至顾不上把米和土分开,就那么一把地往嘴里塞。

牙齿和沙土表面,发出“咯咯咯吱”的声音。

没人觉得难吃。

那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

朱沅没有下去抢。

他站在坡上,冷冷地看着。

他看着那些曾经老实巴交的乡亲,为了几口吃的,互相推搡,甚至撕打。

一个年轻的媳妇,怀里护着一把米,被一个男人一脚踹倒。米撒了一地,媳妇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捧那些混着土的米粒,相当于捧着自己的命。

朱沅的眼神,更加冷了。

人,饿到了极限,就不是人了,是牲口。

不,比牲口还不如。牲口饿急了,还知道不吃同类。

陈土狗捧了一大捧米,跑了上来,献宝似的递到朱沅面前。

“哥,吃!”他的嘴边还沾着米粒和泥土,笑得像个傻子。

朱沅从他手中抓了一把,感应嘴里。

一股土腥味,混着米的清香。

他缓缓地咀嚼着,眼睛却看向了青阳县城的方向。

“土狗。”

“欸,哥。”

“想天天吃这个吗?”

陈土狗愣了一下,然后拼命点头:“想!做梦都想!”

“让你婆婆,你娃,也天天吃这个吗?”

陈土狗的婆婆和娃,还在村里。他们出来的时候,约定好了,找到了活路,就回去接他们。

提到婆婆和娃,陈土狗的眼睛亮了,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哥……俺……俺们还有活路吗?”

“有。”朱沅看着他,第一句话说道,“别人不给,我们自己抢。”

陈土狗没听懂,他愣愣地看着朱沅。

他觉得,他哥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他哥的眼神虽然也凶狠,但那是当兵留下的杀气。

现在,他哥的眼神里,是一个他看不懂的东西。这一口很深很深的井,井底,压着一头快要冲出来的野兽。

那一滩米,很快就被抢光了。

主人都吃了个半饱。 有了点力气,也就有了点活人的样子。

他们把老汉的尸体,在土坡下埋了。没有棺材,就用几件破衣服裹着。

朱沅在坟前,站了很久。

“叔,你看着吧。”他低声说,“你说当猪比当人强。俺偏不信。俺要让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活得像个人。”

队伍重新上路。

这一次,主人的心里,都揣着那口白米的滋味。

那滋味,像钩子,勾着他们的魂。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青阳县城下。

高大的城墙,像一头巨兽,趴在那里。

城门口,站着一排官兵,手持长枪,盘查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哥,那上面写的啥?”陈土狗问道。

里,有一个叫李书生的年轻人,以前是开私塾的,后来家道中落,也跟着队伍逃了出来。他认识了几个字。

李书生往前凑了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色变得煞白。

“头儿……告示上说……说……从今天起,青阳县闭城,所有流民,概不许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主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唯一的活路,断了。

“他娘的!”一个汉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帮狗官!不想让我们活了!”

“咋办啊,头儿?”

所有人都看着朱沅,等他拿主意。

朱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城墙上,那个斗大的“杀”字。

夕阳的余晖,把那个字,染得像血一样红。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支运粮车。

他想起了地上那滩白米。

他又想起了那个死在路上的老汉。

一股邪火,从他脚底板开始,直冲天灵盖。

“不让我们活?”他突然笑了,那,看得人心里发毛,“那我们就自己活出一条路来。”

“书生。”

“欸,头儿。”李书生吓得一哆嗦。

“你过来了。”

朱沅拉着李书生,走到无人的角落。

“刚才运你看清楚了,那队粮车,是从哪个门进去的吗?”

李书生想了想,指着东边:“希望……希望是东门。东门那边,是县里的官仓。”

“官仓……”朱沅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官仓里,有多少粮食?”

“那……那谁知道啊。听说,够全县的人,吃上三年。”

“三年……”朱沅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够全县的人吃三年。

然而连一粒米,都不肯分给他们这些快饿死的流民。

“头儿……你想干啥?”李书生看着朱沅的脸色,心里有点发慌。

“你说,要是咱们把官仓给……开起来?”朱沅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李书生的腿,当时就软了。

“头儿!你疯了!那……那是造反啊!要杀头的!”

“不开仓,是饿死。打开仓,是杀头。”朱沅冷冷地看着他,“横竖都是个死鬼。你是想当个饿死鬼,还是想当个饱死鬼?”

李书生不说话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哆嗦。

“你怕了?”

“俺……俺……俺读过书,俺知道王法……”

“王法?”朱沅笑了,笑声里,全是嘲讽,“王法就是让当官的肠肥脑满,让我们这些泥腿子活活饿死?那这王法,也别罢!”

他拍了拍李书生的肩膀,力气大得,估计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你是聪明的人,知道如何选择。”

“你帮我。事到了,你就是我们的军师。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

“要是不成……”朱沅顿顿了顿,眼神变得阴冷,“那我们就一个儿,到地底下,跟阎王爷讲道理去。”

李书生看着朱沅的眼睛,他知道,他没有选。

他希望不答应,看着这个男人,现在赶紧给活撕了。

“头儿……俺……俺干。”他从牙缝里,犯了这几个字。

朱沅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

“现在,你附耳过来了。我说,我们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