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要在明日召开太子及鄂王、光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长安的上层。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让原本己经准备好看一场废黜乃至血洗大戏的人们措手不及,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光王府内,李琚在短暂的狂喜后,迅速被更深的焦虑笼罩。
李琚如同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李隆基这突如其来的“亲自问话”,是转机,还是另一重更精妙的陷阱?
是那幅《猛虎顾彪图》真的让他有所触动,还是单纯的想看看他这个儿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总之,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父爱上!
天家哪儿有亲情!”
李琚猛地站定,眼神变得锐利,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一天,不,可能只有几个时辰,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要应对明日的觐见,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必须立刻启动逃亡计划!
而逃亡的第一步,是降低所有人的戒心,尤其是父皇、武惠妃和李林甫的!
一个“幡然醒悟”、“惊惧交加”、“自暴自弃”的废物皇子,远比一个“隐忍深沉”、“图谋不轨”的皇子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也更能为他争取到准备的时间。
“张贲!”
李琚再次唤来老宦官。
张贲此刻看待李琚的眼神己经完全不同,那幅画的神奇效果让他对这个看似落魄的皇子生出了一丝摸不透和……莫名的畏惧。
“殿下有何吩咐?”
张贲叉手问道。
“听着,”李琚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立刻去做两件事。
第一,把府库里最值钱的家当都拿去西市当了,听好了,是最值钱的家当,我现在需要钱,很多钱!”
张贲一愣:“殿下,这……照做!”
李琚不容置疑,“第二,去买些好酒来,要最好的酒,再去平康坊找两个……最红的红倌人!
不论价钱有多贵,照给!”
张贲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下。
不久之后,光王府内便传出了与往日“雅致”截然不同的喧嚣。
美酒的香味弥漫,丝竹之声夹杂着美人的欢笑,间或夹杂着李琚刻意拔高的、带着醉意的狂笑和呵斥。
“喝!
都给本王喝!
明日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今日不醉,更待何时!”
李琚摔碎了酒壶,任由猩红的酒液泼洒在名贵的地毯上,脸上是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恐惧与放纵的癫狂。
“什么太子亲王,都是狗屁!
都是砧板上的肉!
哈哈哈……”消息很快传到宫中。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李隆基正在批阅奏章,但朱笔却久久未落。
那幅《猛虎顾彪图》就放在御案一角,展开着。
画中大虎回眸的眼神,那首诗中的“一步一回顾”,如同魔咒般在李隆基脑中盘旋。
李隆基确实动摇了,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早己被权力和猜忌尘封的往事。
高力士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大家,光王府传来消息,光王殿下自接到明日觐见的消息后,便在府中……纵酒狂歌,言行颇为失态,还……还变卖了些府中用度。”
李隆基握着笔的手一顿,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是失望?
是厌恶?
还是……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
“不成器的东西!”
他冷哼一声,将朱笔重重搁在笔山上,“一点风浪就原形毕露!
看来朕还真是高看他了!”
李隆基语气中的杀意,似乎因这浓烈的鄙夷而淡了些许。
一个如此不堪、自暴自弃的儿子,确实不值得他再多费心思,甚至让他觉得,因为这样一个人而动摇,实在有损帝王威仪。
……与此同时,武惠妃的寝宫内。
“娘娘,那光王吓得在府里发酒疯呢,还当东西,真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心腹宫女低声禀报着。
武惠妃正对镜梳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废物就是废物,一幅画,几句歪诗,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陛下既然动了亲自过问的心思,我们也不能大意。
告诉李相,该准备的‘证据’,要准备得更充分些,明日……务求一击必中!”
“是。”
……而在李林甫的府邸,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听完属下的汇报,只是轻轻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自污以求生?
倒是有点小聪明。
可惜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小把戏,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罢了。”
“让我们的人盯紧光王府,看看他都接触了什么人。”
“还有,明日宫中,一切按计划行事。”
……光王府内,闹剧仍还在继续。
觥筹交错,李琚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借着与一位名唤“芙蓉”的红倌人耳鬓厮磨的机会,李琚将一小卷用油纸包裹、写有特定符号和接头地点的纸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她的袖中,同时将一枚价值不菲的猫眼石塞进她手里,低声道:“明日午时,西市波斯胡寺后巷,交给一个左耳有缺口的胡商。”
芙蓉姑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能在平康坊混到头牌,自然是七窍玲珑心,她不动声色地收下,娇笑道:“殿下厚赐,奴家省得了。”
那胡商是李琚的暗棋,多年的皇子不是白当的。
李琚不能完全依靠张贲,必须留有后手,这些红倌人接触三教九流,与西域胡商也有往来,是传递消息、准备逃亡物资的绝佳人选,而且她们只认钱,相对安全。
这场挥金如土的荒唐戏,既是为了麻痹敌人,也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一次至关重要的秘密联络。
当夜,李琚喝得“酩酊大醉”。
但是当寝居门关闭的刹那,李琚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时间己经不多了,明日觐见,吉凶难料,他必须在那之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将逃亡的准备工作尽可能的做完善。
李琚走到窗边,望着坊墙外的阑珊灯火,心中却没有一丝的留恋。
长安虽好,却己不是他李琚的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