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我是废后身边一条命贱的宫女，是侥幸在皇权倾轧下活下来的一粒尘埃。
新贵妃把我当成揉捏取乐的玩意儿，皇帝把我视作前朝旧事的活遗物。他们不知道，
那场滔天大祸，废后只是棋子，我才是执棋的人。我被折辱，被践踏，
被扔进这最阴冷的冷宫。很好。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就位。现在，该我登场，
为他们所有人，亲手写下血淋淋的结局。1.活下来的那条狗废后被赐死的时候，
雪下得很大。三尺白绫挂在房梁上，她荡来荡去，像个没人要的破灯笼。我跪在地上，
头磕在冰冷的石砖上，一声不吭。来收尸的太监踢了我一脚，问我怎么还活着。我抬起头，
脸上挂着泪，嘴里说不出话，只是抖。他嫌晦气，啐了一口，让人把我拖出去。就这样，
我活下来了。成了这冷宫里，唯一活着的旧人。所有人都说我命大，说我是条沾了运气的狗。
舒贵妃，就是现在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也听说了我。她派人把我叫了过去。
长春宫暖得像夏天，熏香的味道浓得呛人。我跪在大殿中央，不敢抬头。
地上铺着西域来的毯子，软得能陷进去。一只穿着金丝绣鞋的脚，踩在了我的手背上。
“抬起头来。”声音很娇，带着笑。我慢慢抬头。舒贵妃长得很美，美得像画。
她手里抱着一只白猫，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她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就这张脸？
平平无奇，怎么就活下来了？”我还是抖，嘴里发出一点呜咽。她笑了，笑声像银铃。
“算了，看你这可怜样。以后就留在我这儿，给我喂猫吧。”她松开手，
那只白猫从她怀里跳下来，绕着我走了一圈，用尾巴扫我的脸。我不敢动。“记住，
你现在是我的狗了。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用力磕头。“奴婢……遵命。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很满意，挥挥手让我下去。
一个老嬷嬷把我领到一间又小又潮的杂物房。“以后你就住这儿。手脚麻利点，
别惹贵妃娘娘不高兴。”她扔给我一套粗布衣服，走了。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慢慢滑坐到地上。脸上的恐惧和泪水瞬间消失了。我伸出被踩过的手，
手背上有一个清晰的鞋印，又红又肿。我看着那个鞋印，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舒贵妃。很好。我的剧本里，你是个很重要的角色。现在，游戏开始了。
2.第一根鱼刺我在长春宫的日子，就是喂猫、打杂，还有挨打。舒贵妃心情好，
会赏我一口饭吃。心情不好，会用滚烫的茶水泼我，或者让宫女用针扎我的手指。我总是哭，
总是求饶，总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整个长春宫，都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一个卑贱又没用的前朝余孽。这天，舒贵妃的哥哥，承恩侯，进宫来看她。
兄妹俩在暖阁里说话，我在外面廊下跪着，给那只叫“雪球”的白猫梳毛。雪球很不耐烦，
用爪子抓我。我的手背上，旧伤加新伤，没一块好皮。暖阁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
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爹的意思是，让你再跟皇上吹吹风，兵部那个位置，该换人了。
”是承恩侯的声音，带着一股傲慢。“知道了，哥。皇上这几天都歇在我这儿，
我有的是机会。”舒贵妃的声音娇滴滴的。“那个废后的爹，老将军顾淮，
当年不就是因为挡了咱们家的路，才被爹设计弄死的吗？如今兵部可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放心吧，哥。顾家都死绝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现在这朝堂，还不是咱们家的天下。
”我梳毛的手停了一下。雪球不满意，回头咬了我一口。很疼。我“嘶”了一声。
暖阁里的声音停了。“外面是谁？”承恩侯警惕地问。“哦，是那个冷宫里活下来的小丫头，
叫阿月。一条蠢狗而已，不必在意。”舒贵妃满不在乎地说。我立刻低下头，继续给猫梳毛，
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好像吓坏了。承恩侯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
他从我身边走过，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蚂蚁。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等他走远了，我才敢抬头。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顾家。顾淮。我爹。
你们当然以为，顾家死绝了。因为当年那场灭门大火里，我这个嫡女，
被一个忠心的仆人用她的女儿换了出去。我顶替了她的身份，进了宫，
成了一个最低等的小宫女。我一步步爬到废后身边，成了她的心腹。她信任我，
把我当亲妹妹。所以，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爹通敌的“证据”，是我亲手放进她书房的。
她也不知道，她和青梅竹马的将军通信，是我“无意中”透露给舒贵妃的。她是个好人，
但不该姓陈。她爹是扳倒我爹的帮凶之一。所以，她必须死。现在，轮到你们了，舒家。
我抱着怀里的猫，轻轻抚摸着它的背。“雪球啊雪球，鱼刺卡在喉咙里，是什么滋味呢？
”猫舒服地叫了一声。我笑了。3.夜半的歌声长春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怕鬼。一到晚上，
我就不敢一个人待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我尖叫。舒贵妃觉得有趣，
特意让人把我住的杂物房，安排在最偏僻的西北角。那里挨着一道废弃的宫墙，
传说以前是掖庭，死过不少人。这天夜里，我照例被噩梦惊醒。我抱着被子，缩在墙角，
哭得抽抽噎噎。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传到隔壁守夜的两个小太监耳朵里。
一个小太监不耐烦地骂：“这个阿月，又犯什么病，吵死了。”另一个劝他：“算了，
她也是可怜人。听说以前废后宫里的人，都死得惨，她可能是吓破胆了。”我哭得更伤心了。
哭声里，我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你好惨啊……”“火……好大的火……”“别杀我……别杀我……”外面两个小太监听见了，
面面相觑。“她说什么火？”“不知道，估计是梦见废后宫里走水了吧。”他们没再说话。
但我知道，他们听进去了。第二天，宫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我晚上天天做噩梦，
梦见废后娘娘浑身是血地来找我。还有人说，长春宫的西北角，一到晚上就有女人的哭声。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舒贵妃耳朵里。她把我叫过去。“听说你天天晚上梦见废后？
”她斜靠在榻上，一边用银签子挑着水果，一边问我。我跪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睡着了，总看见好多血，还有火……”“废物。
”舒贵妃把银签子扔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死人，也把你吓成这样。
”她嘴上骂着，眼里却有一丝不安。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怕鬼的。我就是要让她怕。
我给她安排的下一个角色，是个疑神疑鬼的疯子。这天晚上，皇上又歇在了长春宫。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睡熟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西北角飘了过来。
那是一首很旧的江南小调。是废后生前最喜欢唱的。歌声很轻，很怨，像一缕烟，
钻进人的耳朵里。睡在内殿的皇上，被惊醒了。“什么声音？”他皱着眉问。舒贵妃也醒了，
她侧耳听了听，脸色瞬间就白了。“好像……好像是……歌声……”“谁这么大胆子，
半夜唱歌？”皇上很不悦。舒贵妃没说话，她紧紧抓着被子，身体在发抖。这首曲子，
她太熟悉了。废后还在的时候，她天天都能听到。皇上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走到窗边。
歌声还在继续，飘飘忽忽，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去看看。”皇上对门口的太监说。
太监领命去了。很快，太监回来了，脸色也很难看。“回皇上，西北角那边……没人。
”“没人？”皇上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歌声是从哪儿来的？”“奴才……奴才不知。
只是……只是那边住着那个从冷宫来的丫头阿月，她……她正缩在墙角发抖，
说……说看见废后娘娘在墙头唱歌。”殿内一片死寂。舒贵妃“啊”地一声尖叫出来，
整个人都扑进了皇上怀里。“皇上，臣妾害怕！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回来索命了！
”皇上抱着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当然不信鬼神。但他多疑。一个死了的人，
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他看向西北角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我透过杂物房的窗户缝，看着主殿的方向。我没看见皇上的表情。但我知道，
我想要的第二样东西，已经种下去了。第一样，是怀疑的种子。第二样，是恐惧的根。
它们会慢慢发芽，长大，直到把这座华丽的宫殿，彻底撑破。至于那歌声……我宫里，
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叫小安子。他是我的人。他擅长口技，模仿女人的声音，惟妙惟肖。
4.一碗燕窝粥长春宫闹鬼的事，传得越来越邪乎。舒贵妃病了。她整天说胡话，
说看见废后站在她床边，七窍流血地瞪着她。太医来看过，只说是心病，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没什么用。皇上来看过她两次，见她疯疯癫癫的样子，也失了兴趣，再没来过。
长春宫失了势。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也开始怠慢起来。我这个“扫把星”，
自然成了出气筒。人人都说是我把废后的鬼魂引来的。我每天都活在打骂和饥饿里。
但我不在乎。鱼饵越是残破，上钩的鱼才越不会怀疑。这天，舒贵妃又犯病了。
她把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砸了，抓着一个宫女的头发，尖叫着问她是不是废后派来的。
宫女吓得半死，跪地求饶。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娘娘，该喝药了。”我的声音很小，很怯懦。舒贵妃一把推开那个宫女，
猩红着眼睛看向我。“滚！”她吼着，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就朝我扔过来。我没躲。
花瓶砸在我额头上，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很疼。但我忍着，手里的燕窝粥稳稳地端着，
一滴都没洒。“娘娘，您喝了药，病才能好。”我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忠诚”和“担忧”。
她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整个宫里，只有我这个她最看不起的“狗”，还在关心她。
她眼里的疯狂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代的是一种茫然的脆弱。“你……你不怕我？
”她喃喃地问。我摇头，把燕窝粥递过去。“奴婢不怕。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
奴婢只怕娘娘凤体有恙。”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她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她抓着我的手，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了出来。
“阿月……他们都欺负我……皇上也不来看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不会的，娘娘。有奴婢在呢。”从那天起，
舒贵妃开始信任我。只信任我一个人。她只吃我端过去的饭，只喝我递过去的药。
她睡觉的时候，都要我守在床边。我成了她在长春宫里，唯一的依靠。她的病，
也渐渐好了起来。不再说胡话，也不再砸东西。只是人变得很沉默，眼神总是怯怯的。
她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甚至到了，没有我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承恩侯又进宫来看她。
看见自己的妹妹对一个宫女言听计从，他气得脸色铁青。“舒儿，你疯了！
你怎么能信一个废后身边的人？”舒贵妃躲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角。“哥，你别骂阿月，
她对我好。”“她对你好？”承恩侯冷笑，“她一个贱婢，能安什么好心？
我看她就是废后派来的奸细！”他说着，就要上来抓我。舒贵妃尖叫着挡在我面前。
“不许你动她！你要是敢动她，我就……我就去告诉皇上，当年是你出的主意，
让我给废后下毒的！”承恩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最宝贝的妹妹，
会为了一个宫女，说出这样的话。我站在舒贵妃身后，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很好。第三步，离间，也完成了。那碗燕窝粥里，当然不止有燕窝。我还加了一点小东西。
一种南疆来的草药，无色无味，不会致命。但长期服用，会让人产生依赖，心神脆弱，
把第一个对自己表现出善意的人，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舒贵妃，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5.御花园的偶遇舒贵妃离不开我，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
说我这个从冷宫出来的丫头，会使什么妖术，把贵妃娘娘迷得神魂颠倒。皇上也听说了。
他对我，产生了一点兴趣。一个能让疯子恢复正常的宫女。
一个能让骄纵的贵妃言听计从的宫女。有点意思。这天下午，我扶着舒贵妃在御花园散步。
她身体还很虚，走几步就要歇一歇。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们在一个凉亭里坐下。
我拿出帕子，给她擦额头的汗。她很自然地靠在我身上，像一只温顺的猫。“阿月，
有你在真好。”我笑了笑，没说话。就在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路上。
是皇上。他身边只跟了一个太监，看样子也是在散心。他看见了我们。他朝我们走了过来。
舒贵妃看见皇上，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她现在很怕见人，尤其是皇上。
我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我迎上去，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上没看我，
他的目光落在舒贵妃身上。“爱妃身子好些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舒贵妃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说：“谢……谢皇上关心，好……好多了。”“嗯。
”皇上应了一声，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是一种审视的，探究的目光。
像一把刀，要把我从里到外都剖开。“你就是阿月？”“回皇上，是奴婢。”我跪在地上，
身体微微发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抬起头来。”我慢慢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了眯眼。一张平凡的，带着些许怯懦的脸，呈现在他面前。他看了很久。
久到我觉得膝盖都麻了。“听说，贵妃很信你。”“娘娘宅心仁厚，是娘娘可怜奴婢。
”我把头低下。他轻笑了一声。“是吗？”他绕着我走了一圈。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你倒是忠心。”“奴婢的命是娘娘给的，理应忠心。
”“好一个理应忠心。”他停在我面前，弯下腰，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他的手指很冷。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朕倒是想看看，你的忠心，能到什么地步。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走了。从头到尾，他没再看舒贵妃一眼。我跪在原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身后的舒贵妃，
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问我：“皇上……皇上他是不是生气了？
”我摇摇头，扶着她。“娘娘别怕，皇上只是关心您。”我嘴上安慰着她，心里却在冷笑。
关心？不。他不是关心。他是起了疑心，也是起了贪心。一个帝王，最喜欢的就是掌控一切。
一个能掌控舒贵妃的我，自然也成了他想要掌控的目标。他想看看我的“忠心”。
那我就让他看看。看看我这把刀，是如何替他剔除心腹大患。又是如何，
最终抵上他自己的咽喉。我的下一个目标，承恩侯。你准备好了吗？
6.枕边的风皇上开始频繁地召见我。有时候是在御书房。他批着奏折，
我就在旁边给他磨墨。他不问我话，我也不说话。整个书房里，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有时候，他会让我陪他下棋。我的棋艺很烂，每次都输。他也不恼，
只是看着我皱眉苦思的样子，偶尔会笑一下。宫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鄙夷，
变成了敬畏和嫉妒。他们都说，这个小宫女要飞上枝头了。只有我知道，这每一步，
都走在刀刃上。舒贵妃也察觉到了。她变得很不安。每次我从皇上那里回来，
她都要拉着我问半天。“皇上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是不是也想让你伺候他？
”她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恐慌。我每次都只是摇头。“娘娘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