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在审讯室天花板边角无声游移。
戴恩·赫林的手指触碰着桌面，指甲下压出一道微痕。
他的对面，是一个神色恍惚的女人，她双目空洞，唇角微颤，仿佛随时会从记忆深渊中溢出尖叫。
“你说，噪音又出现了？”
戴恩说话时的声调温和、语速极慢，像在催眠。
他察觉到她的指关节不断摩擦椅子边缘，带着几分自我压制的无力。
女人怔怔点了点头，“那种声音像电流……脑子里全是碎片，跳不出去，好像哪里有个缝，越来越大……”监控屏上，记录她生理指数的传感器陡然闪了几下。
戴恩没转头，他注意到女人视线下移，额角有层细汗。
他操控桌面投影，调出近期三起意识混乱案卷。
“记得最后一次意外发生前，你在‘渊’的哪个节点活动？”
戴恩用笔在空中轻敲着，余光锁定着她微妙的表情。
女人咬牙，眼神茫然地在回忆里挣扎：“……缇尔走廊，那个实验室入口。
你们说那里不该有人。
可我明明进去过。”
“你看到什么？”
他缓缓引导。
“里面……没有光。
都是噪声，一个接一个名字从黑暗里冒出来，像在念名单。
有些名字我认识，有些没有。
还有个很怪的系统提示，在我脑子里响了很久。”
戴恩皱眉，将手里芯片微调。
他切回现实面板，低声对连接远端的宋佳忆发消息：“取缔区‘缇尔走廊’节点，又有越权数据活动，帮我再核查异常流。”
“马上。”
宋佳忆回复很快，一如既往地干脆。
他收起投影，向女人递去一杯温热的茶水。
她的手颤抖地接过，像抓住救命稻草。
戴恩起身，推开半开的观察窗帘，那里站着协作心理师。
他低声：“再两分钟。”
室外传来机器轻鸣，警戒门里外昏黄的光影交错。
戴恩走回坐席。
他语气柔和：“你说那个系统提示，能回忆内容吗？”
女人的眼神突然锐利了下，嘴角抽搐：“欢迎降临渊下。
权限审计开启。
数据同步倒计时——倒计时结束后你做了什么？”
“我好像……离开自己身体，看见无数自己在往不同出口跑。
最后出口下面全是水，水里有人格数据被撕扯。”
戴恩静静记录下最后一句，将她交由协作心理师安抚。
当房门闭合，寂静代替了之前的喧哗，他随即走入后台封闭室。
空旷冷清的机房，主屏上依然跳动着断续不全的访问日志。
光影映在他脸上，映出亚洲面孔深处的混血冷色。
他调出‘渊’节点分布图，点击‘缇尔走廊’纬度，虚拟与现实的矩阵数据像血管般蔓延。
戴恩敲入指令，唤出近期所有异常意识脱轨记录。
三名患者，两在‘缇尔’，一在‘沙前港’。
时序分布并不规整，但发生点与两条测试线路高度重合。
他翻到深处，意外发现一组未明认证的身份号悬停在节点日志顶端——类似于测试时的探针，却未被企业数据库登记。
他下意识想到任葳。
这个女人经营的公司近期刚将渗透测试接入“渊”，加诸现实监管的放松，某些指标和前一晚出现异常的时间区块吻合的过分整齐。
戴恩将原始数据拆分转发，准备同步至安全主管，但最终取消操作。
首觉告诉他，事情绝不只是意外或算法漏洞。
忽然，虚拟主控台涌现一串低频脉冲。
屏幕历历闪现，“权限请求——渊下·督视层”字样染上红色。
一条消息弹出：未知访问者：你在找我？
心脏微微提速。
手指悬停，戴恩迅速调出隔离环境，尝试追溯源头。
可无论他如何拦截，信号总是带着一丝提前预判和模糊加密，仿佛对方在虚实之间游弋，远远高于常规黑客水平。
气氛骤冷。
他屏息几秒，主动输入：你是谁？
为何侵入‘渊’督视层？
对方片刻未答，进程条无声滑动。
几乎要以为对方离开时，屏幕浮现短句：你身后，是虚假的安全。
你们想关掉混沌的门，却早己在门里。
短暂的失联后，连接骤然中断。
戴恩第一反应是唤起隔离程序，彻查端口。
但系统只留下一串不完全的路径，像故意挖下的陷阱。
他呼出一口气，恢复冷静。
要彻查源头，得更深一层地潜入‘渊’。
现场测评远不如亲历虚拟。
戴恩凝神片刻，坚定调出自己专属的虚拟接入权限，在屏幕下方输入指令。
越过自检核心，数据流如潮水逆涌，无声包裹住他。
他看到现实墙壁的裂缝渐渐浮现出色噪点，视野边界大面积褪色——虚拟界面中的“缇尔走廊”，光线像水面上下颠倒，远处传来低沉宛如呼吸的电流声。
他靠近，神经的每一根纤维都被拉紧。
面前一扇虚掩的节点门悄然开启。
门后，假寐般的光影依稀映照出无数重叠的身影——像数据混合后的残影，又像现实世界中那些游走边界的孤魂。
吞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虚拟空气，戴恩在门廊中站定。
现实和虚拟，安全与失控，这条分界线被无限拉长。
他伸手接触门框，数不清的数据流从手心中滑过，却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低语：“你准备好了吗，调查员？”
他记下那串奇异的回声，转身时视线里掠过一个短暂亮点——权限层的标识与任葳的企业LOGO重合，像一道预警。
灯光下，他目光深邃如渊。
这一次，游戏轮到他悄然入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