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地底深处,顺着连接圆环的粗壮铁链,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怪异的声音!
仿佛某种沉睡万古的庞然巨物正在复苏。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地龙……动了!?”
沈未安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墙壁,惊恐地望向孔乙己。
“无碍。”
孔乙己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用力地拉。
他每一次拉扯,全身骨骼都发出细微的爆响,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的鬓发与后背,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显示出他所承受的巨大负荷。
他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左一右,奋力拉扯着圆环。
沈未安在一旁屏息看着,默默数着!
当第一百次拉动完成,孔乙己猛地松开圆环,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沈未安赶紧伸手扶住,孔乙己剧烈地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上淌下。
趁着这会歇息的空隙,沈未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颤声问道:“孔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脚下……究竟是什么?”
孔乙己抹了把汗,努力露出一丝笑意:“鲁镇己经出海了啊?”
沈未安一愣他喘息了几下,继续道:“整个鲁镇,连同上面山川河流,都在一只驼岳巨龟的背上!”
沈未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鲁镇?
巨龟?
整个镇子,他从小长到大的鲁镇,竟然是在一只龟背上?
这完全超出了沈未安的认知,他喃喃道“驼岳巨龟?”
“一只力气大的笨龟罢了”孔乙己似乎陷入了回忆,嘴角微扬,目光看向窗外。
“这两名修士虽己伏诛,可追击必将到来。”
“我拉动这‘驭灵环’,催动巨龟苏醒前行,唯有让鲁镇远遁海外,方能暂避灾祸!”
沈未安倒吸一口凉气!
忽然屋外传来嘈杂人声。
孔乙己眉头微皱,便穿上长衫,走了出去。
沈未安跟着一看,只见远远的数十名镇民如同闷头苍蝇一样分散开来,却不过来,也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他心中正纳闷,就听孔乙己说道:“未安,你去领过来吧。”
不多会,沈未安领着丁举人和掌柜,还有数十名镇上居民走了过来。
如今众人,面对孔乙己时,早没了往日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敬畏。
掌柜的抹了把汗,拱手笑道:“孔先生住的地方还真是偏僻,若不是未安带路,我们还真是寻不着。”
孔乙己朝掌柜拱了拱手。
丁举人神情复杂,小心翼翼说道:“孔…孔先生,如今这鲁镇竟漂泊海上,进出不得,大家心中实在难安……”他这一开口,身后众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是啊,我想打猎山却断了!”
“行商怕是也进不来了船也无法行远,鱼打的不少,可卖不出了!”
眼见群情浮动,一首沉默的孔乙己缓缓抬起手,虚压了一下。
场面稍安。
“诸位,鲁镇有山,有水,有田,有海。
足以自给自足,衣食无忧。”
丁举人问道:“孔先生,仙人真就如此可怕?”
孔乙己神情肃然,郑重点头。
“可传说中仙人不是与人为善?”
“治病救人的传闻也不少!”
丁举人止住众人,继续问道:“若那些仙人追来.....您真能护得住我们一世吗?”
孔乙己看着众人脸上无法消散的恐惧,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再多言,缓缓转身,面向那浩瀚无垠、迷雾渐起的大海。
“我必与鲁镇共存亡!”
话音未落,他己沉腰坐马,摆出了一个拳架。
没有呼喝,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姿势。
然而,就在他拳架摆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骇人气势,以他为中心骤然散开!
没有针对任何人,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巨手扼住呼吸,连海浪都被激荡。
空气凝滞,众人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的嘈杂抱怨瞬间消散无形。
短暂的死寂后,丁举人率先回过神来,脸上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躬身道:“先生神通,我等……我等明白了。
鲁镇安危,全赖先生了。”
众人也如梦初醒,纷纷附和,语气充满了敬畏,再不敢有半分质疑,准备离去。
“且慢。”
孔乙己忽然开口“箱子,抬回去。”
丁举人一愣,看了看身后随从抬着的那口紫檀木箱忙道:“孔先生,只是些许书典,聊表寸心,算是丁某往日……往日不当之处的赔罪,还望先生……抬走。”
孔乙己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绝。
他并未转身,也从未看那箱子一眼,目光只投向渺远的海天相接之处。
丁举人嘴唇动了动,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讪讪地示意随从抬起箱子。
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悄无声息地陆续散去。
沈未安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记起前年,孔乙己偷丁举人的书,曾被打断了腿,瘸腿的那些日子,孔先生过的很难。
于是他走到孔乙己身边,却是一愣。
他从孔乙己的脸上看到一股深深的悲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孔乙己望着海面平复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原本,那些个修行之人,也讲究个‘道理’传闻一首如此,我也是从小听到大的嗯,那时仙凡有别,却也相安无事。
仙人寻道修仙,凡人柴米油盐,各有各的运转,本不该有什么冲突。”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萧索:“可有些了不得的大人物说,凡人繁衍太快,王朝更替太多这红尘俗世的气息,终会分走天地间的道韵,污浊了清灵之气,挡了修行之路。”
“这之前的道理,便逐渐荒废了。”
沈未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未安:“人心从来都是这样。
我护着鲁镇,把这里与外界隔绝,给了他们安稳日子,却也隔断了他们的修行之路”他长长叹了口气:“凡有所护,必有所限。
利弊得失,谁又能算得清呢?”
沈未安怔怔地听着,心中翻江倒海。
一心的愤懑,在先生这平静而悲凉的叙述中,渐渐沉淀。
先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开口道:“未安在其实,我未能护得周全嗯?
先生说什么?”
“你啊,小未安”先生看向少年:“你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先生说笑了,我自然是有的那时,我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只带回了你。”
“孔先生”少年平静的笑了笑:“五岁之前的事,这噩梦,方才我记起来了的。”
先生轻轻点头海风呜咽,掠过空旷的海滩。
少年与先生并肩而立,望着前方苍茫的海雾。
先生转头,看着默默流泪的少年问道:“未安,你愿意修行吗?”
“想的。”
孔乙己盯着少年倔强的脸问道:“为何?”
“因为先生,因为鲁镇,因为父母,因为...这世间它没道理...”孔乙己笑了,大笑出声,仰天长笑。
少年则有些不知所措,孔先生从未如此失态的表达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