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这件事不关他的事,他事先确实毫不知情。
可听见杨雍咯咯作响的咬牙声,竟支支吾吾半天,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亏得杨不谅及时替他解围,“如果不是杨大人及时赶到,这京兆府恐怕就要再一次沦为他大柱国掌中的棋子了。”
听他说出这句话,杨晦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去,忙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正长吐一口气时,忽见杨雍猛拍桌子,怒喝道:“传大柱国!”
十步开外的守卫听见,忙大喊一声“是!”立即快步跑出去传令。
杨不谅微微一笑,扶起杨晦和那捕快,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杨晦正愁待会大柱国来了没理会处,见杨不谅这般说,乐得早早退了出去。
只心中实在纳闷,这三皇子无权无势,在皇族里也不及其他几位皇子声望高。
雍王殿下为何要为了他,竟不惜要对大柱国西门惠发火呢?
看见杨晦走远,杨不谅不由得叹气道:“皇兄何必如此,这大柱国怕是不会来了。”
杨雍不觉心里一紧,问道:“为何?”
杨不谅道:“小弟按照皇兄吩咐,联络镇北王在陕宁边境陈兵五万,形成威慑。可是,皇兄为何又要派大柱国亲自带领金蛇卫去拦截镇北王呢?这要是惹恼了镇北王......”
杨雍惊道:“我什么时候派他去拦截镇北王了?遗诏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吗,我亲自确认过,的确是父皇笔迹。诏书上说,北齐李垣得知他归天,必然兴兵来犯,届时谁能退敌便即皇位,这你也知道的。我怎么还可能派他去......西门惠他想干什么!”
杨不谅略略思索,问道:“那皇兄可曾告诉过西门惠这桩事?”
杨雍道:“没有啊。你千叮万嘱,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杨不谅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那他去拦截镇北王,说不定是想早一步看见父皇的遗诏,好先做打算,助皇兄登上大位,这倒还好办。可如果他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听到了风声去拦截,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听见杨不谅说出“可就不好说了。”的话,杨雍的眼神忽然变得阴狠起来,缓缓道:“为策万全,倒不如此番趁他不在京中,把他的人马给夺了过来,以绝后患!”
杨不谅摇头道:“皇兄万不可如此。西门惠何等狡猾!既然他敢离开京城,必定是安排妥当了。如果事情不成,那西门惠狗急跳墙,倒向老二或者老四那边,后果不堪设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发生任何事,咱们都得稳住他。”
在杨雍看来,眼下三大柱国虽然各支持一位皇子,但却各怀鬼胎。
西门惠明面上虽是支持他,但也并非全心全力,仗着自己的权势,平日亦多越矩。
杨雍也早就想将他除掉,夺了他的兵权,却苦于没有机会。
此番好不容易来了机会,见杨不谅这般说,不由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不谅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来,放在杨雍眼前,竟是一纸圣旨,“皇兄,照眼下的情势看,父皇的遗诏是不能用了,小弟遍访天下人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书法圣手,学得父皇笔迹,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遗诏。父皇驾崩后,又想方设法让掌印太监加了印玺。”
杨雍忙打开“遗诏”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传位皇长子雍”等字眼,不禁大喜,将那“遗诏”看了又看,口中不停的“三弟,三弟”的念叨着,眼神中满是感激,显是没有想到杨不谅会有此一招。
过了好一阵,当是兴奋已经过去,忽的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道:“这可是伪造遗诏啊。”
杨不谅凑近他跟前,低声道:“皇兄多虑了。等皇兄登上大位,谁敢说是伪造。
若有个闪失,皇兄只管将这罪名推给小弟,装作毫不知情便是。
为皇兄赴汤蹈火,小弟义不容辞!
皇兄只需将这诏书藏在朝堂匾额后面,镇北王一到,定当当众宣示。
至于父皇那份遗诏,皇兄交给小弟,由小弟带走焚毁。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就和皇兄没有半点关系了。”
杨雍顿觉心内澎湃不已,全想不到他竟会这般替自己着想。
当下忙从暗格里找出父皇的遗诏给他,紧握住他的手,道:“三弟,这事若成,不论你要什么,大哥都一定满足你,一品柱国大将军王如何?”
杨不谅连连摆手笑道:“小弟哪是那块材料啊。大哥若是可怜小弟,把凉州那......”
杨雍打断道:“凉州?那可是块贫瘠之地,这未免太委屈你了。雍州......”
杨不谅见他面带愧色,心里不觉更加满意,暗暗佩服老常这八年来的暗中联络,笑道:“凉州虽然土地贫瘠,但却是在甘肃地面,西联西域。不怕大哥笑话,小弟素无大志,只对这西域风情情有独钟,这不正好近水楼台么?”
杨雍一听,亦跟着他笑起来,道:“好!既然如此,这事要是成了,大哥便将凉州封给你,让你做凉州王!”
杨不谅收起杨雍交给他的遗诏,笑道:“既如此,小弟在此先谢过大哥!”
杨雍忍不住更加得意,好似已经坐上了龙椅一般,笑道:“该改口称臣弟啦。”
说罢,哈哈大笑,亲自将杨不谅送出王府,安排轿子送他回去,随后便差心腹之人携了杨不谅替他准备的“诏书”入宫,安排人寻个机会将它放入朝堂匾额后面。
杨不谅走出王府,上了轿,径直往西北角住处而去。
看着他的轿子转出街角,不远处,一个头发稀稀落落的落魄道人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朝身边一个身穿白衣,丝绸裹脸的人道:“拿去吧。”
那白衣人接过银票,数了数,忍不住拉下脸上的丝绸,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皱眉道:“说好的两千两,怎么只有一千两?”
那道人嘿嘿一笑,道:“姑娘,这一千两可是八十万文铜钱,能买五百三十三石粮食,乃是寻常五口之家五十年的口粮了,你就知足吧。再说了,贫道我还得替你保守秘密,剩下那一千两,就当封口费了吧。”
那白衣人何曾听过这般歪理,知他存心耍赖,不由得怒气上涌。
忽的掏出短剑,闪电般朝那道人刺去,谁知那道人比他更快,原本还懒散得像一只刚睡醒的猫一般的身体,立时变得像雄鹰般轻捷、灵敏,那白衣人还没看见他的身体如何移动的,顿觉手臂被人反手捏住,全身劲力像是消失一般,丝毫用不上来,心中不禁大骇。
侧头一看,只见那道人露出已分不清牙龈和牙齿的黄口,流着哈喇子笑道:“姑娘。大事讲信义,小事讲实惠。贫道给你钱,这是讲信义,你却要杀我,这便是不讲信义了。俗话说人无信不立,像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呀,好自为之吧。”
说着,松了她的手,一面唱着歌,一面大踏步朝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那白衣人虽然恼恨,但自知不敌,亦无可奈何,只得自认倒霉,正要离开,忽见那道人钻入的巷子里拥上一群乞丐,心中顿时起疑,跳上屋檐,悄悄的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