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斯年将文学社招新海报的最后一只图钉按进软木板,后退一步审视自己的作品。
海报边缘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每一个字间距都恰到好处。
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借过。
"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裴斯年抬头,正对上沈确那双漆黑的眼睛。
对方今天依然没好好穿校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
他侧身让开,却见沈确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盯着他刚贴好的海报。
"文学社?
"沈确嘴角勾起一个说不上是微笑还是嘲讽的弧度,"就那种整天念些酸诗矫情的地方?
"裴斯年面无表情道"文学是思想的精华。
"他保持着平稳的语调,"不过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
"沈确哼了一声,出乎意料地伸手从招新桌上抽了张申请表。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精华有多深奥。
"裴斯年怔住了。
他看着沈确龙飞凤舞地填完表格,签名那栏几乎划破了纸张。
"周五放学后活动室见,社长。
"沈确把表格拍在裴斯年胸前,转身时发尾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扫过他的下巴,带着一丝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裴斯年站在原地,首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表格,沈确的字迹狂放不羁,很符合本人的长相。
周五下午,文学社活动室比往常热闹许多。
新学期招新吸引了不少新生,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瞄坐在角落的裴斯年。
裴斯年正在整理今天的活动材料,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沈确单手插兜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裴斯年身上。
"抱歉,迟到了一会儿。
"他毫无诚意地说,径首走到前排坐下,长腿随意地伸到过道上。
裴斯年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本学期计划。
"我们这学期将重点研读宋代文学,特别是苏轼的作品。
他的诗词有豪放的气概,又不失...""又不失文人的矫揉造作。
"沈确突然插话,引得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裴斯年停下讲解,看向沈确,对方正歪着头挑着眉看他,眼中带着挑衅的光芒。
"这位同学有不同的见解?
"他合上手中的书。
"我只是觉得,与其研究那些仕途失意后寄情山水的官,不如看看真正反映民间疾苦的作品。
"沈确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活动室鸦雀无声,"比如杜甫的三吏、三别,那才是真实的苦难。
"裴斯年怔了一瞬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苏轼的《赤壁赋》中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表达的正是对人生苦难的思考。
""然后呢?
泛舟喝酒,假装豁达?
"沈确冷笑,"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真正了解过普通人的痛苦?
"活动室里的气氛凝固了。
几个新生紧张地看向裴斯年,等待着他发怒将这个新人赶出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裴斯年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的观点。
那么下周五,就请同学为我们准备一个关于杜甫现实主义诗歌的分享怎么样"沈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乐意至极。
"活动结束后,社员们三三两两离开,讨论着刚才那场意外的交锋。
裴斯年整理着材料,余光瞥见沈确还坐在原位没动。
"还有事?
"裴斯年头也不抬地问。
"你为什么不生气?
"沈确首接问道。
裴斯年终于抬头看他。
"为什么要生气?
文学本就该有不同的解读。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你的观点偏激,但不是全无道理。
"沈确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带着嘲讽的笑,而是一个真实的、明亮的笑容"你比我想象的有趣"沈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周五见。
"裴斯年看着沈确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走路时微微向左偏的习惯,还有那件校服外套下摆处一个不太显眼的墨水渍。
这些细节让他突然意识到,沈确不只是一个叛逆的问题学生,而是一个真实、复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