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桐花落尽，梅雨将至。
**那场惊险过后，村里人都知道了泷军救下桐梓母亲的事。
有人夸他勇敢，也有人私下嘀咕：“这小子怎么对山里那么熟？
该不会整天往深林里钻吧？”
泷军并不解释。
他确实经常上山。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总是一个人钻进山林，有时是为了砍柴，有时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山里的路，他闭着眼都能摸清。
哪里的油桐枝最易燃，哪里的岩缝藏着止血的草药，哪片坡地的葛根最肥厚——他都记得。
而他的口袋里，永远备着火柴和几根晒干的野油桐枝。
**——那是他母亲教他的。
****2****雨前的黄昏，闷热潮湿。
**泷军蹲在后山的一处岩壁前，指尖轻轻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
岩缝里，几株淡紫色的花静静绽放，细长的花瓣上凝着露水，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紫灵草……”他呼吸一滞。
母亲临终前，曾握着他的手说过：“深山里有一种紫花，茎叶可入药，能治咳血之症……若你能找到，或许……”话未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
泷军一首记得那个未尽的“或许”。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花连根挖出，用油桐叶包好，藏进怀里。
正要起身——“泷军哥！”
桐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猛地转身，下意识捂住衣襟。
“你在这儿啊！”
她小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脸颊红扑扑的，“我找了你半天！”
“有事？”
他语气生硬，自己都没察觉。
桐梓一愣，随即递过一个布包：“我妈让我给你的，葛根糖，刚熬好的。”
布包还带着温热，甜香丝丝缕缕飘出来。
泷军沉默片刻，接过：“……谢谢。”
“你刚才在挖什么？”
她好奇地探头。
“没什么，野菜。”
他侧身挡住岩缝。
桐梓眨了眨眼，没再多问。
她望向渐暗的天色：“快下雨了，回去吧？”
泷军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
**3****夜雨滂沱，油灯昏黄。
**泷军坐在灶房的小凳上，就着灯光细细擦拭紫灵草的根须。
父亲咳嗽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一声比一声重。
他咬咬牙，抓起草药和油桐枝冲进雨里。
村尾住着一位老郎中，年轻时在县城药铺当过学徒。
泷军浑身湿透地撞开门时，老人正在碾药。
“这、这是……”老郎中盯着那株紫花，手都在抖，“你从哪儿找到的？”
“后山岩缝。”
泷军喘着气，“它能治咳血，对不对？”
老郎中深吸一口气：“紫灵草，三十年不见有人采到了……你母亲当年……”泷军瞳孔一缩：“我母亲？”
老人自知失言，摇摇头，转而说道：“此药需以油桐枝为引，文火煎足六个时辰，过程极耗心神。
你若信我，就把药留下。”
泷军攥紧拳头，最终点头。
离开时，老郎中突然叫住他：“小子，这药一旦开始煎，就不能停火。
明晚子时前，你务必带足油桐枝过来。”
**4****翌日傍晚，桐梓蹲在溪边洗衣服，远远看见泷军背着满满一筐油桐枝往村尾走。
**她甩甩手上的水，悄悄跟了上去。
老郎中的院子里支起一口小泥炉，炉火幽幽，药罐里飘出苦涩的清香。
泷军跪坐在炉前，一根一根往里添油桐枝，额头上全是汗。
桐梓躲在篱笆外，看着他的背影被火光拉长，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泷军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他竟累得栽向火炉！
“小心！”
桐梓冲进去一把拉住他。
泷军猛地清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路过……”她结结巴巴，却瞥见他掌心全是燎泡，“你的手……”他抽回手，继续往炉里添柴：“回去。”
桐梓没动。
她蹲下来，夺过几根油桐枝：“我帮你。”
“不需要。”
“需要！”
她固执地挡住他的手，“你救了我妈，我帮你烧火，天经地义！”
泷军盯着她通红的眼眶，终于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
夜风拂过，炉火“噼啪”轻响。
桐梓偷偷看他。
少年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梧桐树下为她摘最高的那朵花。
**“泷军哥，”她轻声问，“油桐枝……为什么非要用它烧火？”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因为它烧得久……****就像有些约定，得用一辈子去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