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期蜷缩在骷髅船底舱的腌鱼桶里，数着磷火穿透朽木的幽蓝光斑。
那些光点像极了父亲腰斩那夜的血珠——刽子手的刀锋掠过时，雪地上绽开的血花也是这般大小。
她摸了摸锁骨下的朱砂胎记，赫连缙的琉璃镜照到这里时，瞳孔曾收缩如针尖。
"甲戌七号！
"鬼差的铁链拖过舱板，腐尸味渗入桶缝。
云无期咬破指尖在桶壁画符，这是昨夜用鲛人烛偷学的《血傀儡术》。
腐鱼内脏突然暴起，化作三只血手抓住鬼差脚踝。
当惨叫声响起时，她尝到了铁锈味——原来咬破的舌尖正渗出血珠，在桶壁凝成"丙戌七西三"的暗码。
攀上甲板的刹那，海风裹着婴啼灌入耳膜。
七丈桅杆上，人皮船帆浸满暗褐血锈，金线绣制的《镇海图》在月光下泛着尸油光泽。
云无期看见父亲的面容在浪涛间浮沉，浪尖上却立着三百年前的自己。
"这帆食怨为生。
"赫连缙如鬼魅现身，狼牙项圈泛着青铜冷光，"你杀的鬼差，够它饱餐三日。
"仿佛印证他的话，帆面血锈突然翻涌，将鬼差残骸吸成灰白骨架。
更恐怖的是，骨架指节竟在甲板上爬行，拼出"云海月"三字。
云无期踉跄后退，袖中鲛人烛烫得惊人。
她突然想起十岁生辰那夜，父亲捧着镶玉檀木盒醉笑："阿期，这是海上故人的贺礼。
"烛火摇曳间，父亲袖口沾着与血帆同色的锈迹。
子夜更钟第七响，云无期重返桅杆。
指尖刚触帆绳，记忆洪流便汹涌而来暴雨击打着书房菱花窗，父亲用朱砂笔在《镇海图》添了艘骷髅船。
船帆纹路与眼前血帆分毫不差，笔锋转折处渗出黑血。
"巫阳大人，这批货今夜子时到港......"父亲对着虚空谄笑，窗外电光映亮他扭曲的脸。
云无期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镇海图》，而是用九百九十九个生辰八字织就的魂契网。
"醒醒！
"赫连缙掐着她人中，碧绿瞳孔映出她满脸血泪。
云无期发现自己掌心被帆绳烙出焦痕，血珠正被帆布吮吸。
更诡异的是，飘落的血滴在甲板凝成卦象——坎上巽下，竟是《海错图》记载的大凶之兆"水木相噬"。
"再碰血帆，你会变成新帆面。
"哑医蹲在舱顶阴影里，金丝爪勾着药瓶抛来。
他脖颈处的冰裂纹在月光下泛青，与父亲死前的瞳孔裂痕如出一辙。
云无期接住腐骨水瓶时，瞥见瓶底云氏族徽："你是巫阳的......""容器候选。
"赫连缙的琉璃镜碎片在掌心重聚，映出她颈间跳动的玉锁，"就像你父亲准备的那九百九十八个替死鬼。
"海风突然腥咸刺鼻。
云无期想起幻象中父亲对巫阳的谄媚，那语调与接钦差时截然不同。
玉锁在贴近祭坛时发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锁心哭泣。
三更梆响，云无期潜入禁舱。
玉锁嵌入祭坛凹槽的刹那，整船震颤如巨兽苏醒。
血帆腾空展开，帆面《镇海图》化作父亲狰狞的脸："乖女，替为父守好......""原来你才是钥匙。
"赫连缙的镶蓝匕首抵住她咽喉，刀锋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云无期突然发现，他瞳孔深处的灰白裂纹，正与血帆锈迹的蔓延轨迹相同。
舱外传来钱串子的尖啸："海祭！
海祭来了！
"血帆疯狂鼓动，海面浮出阴兵队列。
它们抬着的青铜棺椁刻满云氏族徽，棺盖缝隙垂下三千青丝——那发色与云无期分毫不差。
当玉锁迸发强光时，棺中传来指甲抓挠声。
"现在杀我，你永远开不了棺。
"云无期迎刃而上，任刀锋割破皮肤。
赫连缙眼底金芒暴闪，突然揽住她腰身跃上桅杆："抓紧了，小容器。
"阴兵箭雨袭来时，血帆吞下她的血珠，凝成血色屏障。
透过光罩，云无期看见棺中女子腕间"甲戌七"烙印，那正是自己昨日的商品编码。
更骇人的是，女子心口插着与赫连缙同款的镶蓝匕首。
"云氏海月，首任鬼市主人。
"赫连缙的呼吸扫过她染血的玉锁，"猜猜你排第几？
"巫阳的笑声刺破海雾，招魂幡上的符咒开始燃烧。
云无期握紧腐骨水瓶，突然读懂父亲添在《镇海图》旁的小字——"七月十五，血帆噬主"。
今日正是中元节。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血帆时，她看见惊悚真相：三百年前的自己正从棺中坐起，而现代槟城的博物馆里，林夏颈间戴着同样的狼牙项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