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的清晨裹着霜气，摩托车引擎在零下十度的空气中发出沉闷的轰鸣。
苏婉紧了紧防风衣领口，后视镜里林浩的身影始终与她保持十米距离——自补给站出发后，他变得异常沉默，地图摊在膝上反复标注路线，仿佛天山深处藏着某种不可示人的秘密。
“按导航走北坡冰川路。”
林浩突然加速，摩托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
苏婉蹙眉跟上，冰碛地貌的灰岩如巨兽脊骨嶙峋，远处冰川泛着诡异的蓝，像是被冻住的深渊。
她想起旅行社手册的警告：天山夏季冰川裂缝频繁，但游客鲜少深入此区域。
“你常走这条线？”
她提高音量盖过风声。
林浩头盔下的回答含糊：“十年前跟探险队来过，那时冰川还没退缩这么厉害。”
苏婉瞥见他握车把的手指关节发白，心中涌起不安——这条路的危险显然超出他的预期。
正午时分，云层骤然压沉。
林浩猛刹停车，苏婉险些撞上他车尾：“听声音。”
岩壁间传来细微的咔裂声，像无数冰晶在黑暗中啃噬骨骼。
她摘下头盔，寒意刺入毛孔，远处冰川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雪崩前兆！”
林浩拽她跃下摩托车，两人踉跄冲向最近的冰舌凹处。
轰鸣声从云端倾泻而下，苏婉回头刹那，整片冰川仿佛被巨锤击碎——雪浪裹挟着冰碛石如白色海啸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他们来时的山路。
“抱紧冰棱！”
林浩将她推向一簇凸出的冰柱，两人蜷缩在雪浪边缘。
苏婉的脸被冻得麻木，耳边是雪崩的嘶吼与冰体崩塌的脆响。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在风暴中救她时的从容，此刻被恐慌撕开了裂缝——林浩的呼吸急促，瞳孔收缩如困兽。
雪崩平息时，天色己暗。
摩托车被埋在半米雪层下，油箱盖被碎石砸凹。
苏婉试图启动引擎，火花却微弱如濒死烛光。
“燃料管冻裂了。”
林浩蹲地检查，声音沙哑，“我们得徒步穿过冰川区，找到牧民夏季营地。”
他展开地图，指尖在某个红点处停顿。
苏婉凑近看清标注：“乌孙古道遗址？
旅行社从没提过这里。”
林浩将地图塞进防水袋：“旧探险队留下的补给点，可能有应急物资。”
他率先踩入雪层，每一步都激起雪壳的震颤。
夜幕彻底降临，头灯光束在冰隙间投下扭曲的影子。
苏婉的靴底陷入松软雪层，林浩突然拽住她后衣领：“别动！”
前方冰面裂开一道黑缝，热气从深渊般的地层涌出，硫磺味刺入鼻腔。
“地热冰隙。”
他咽了下喉咙，“绕行左侧，冰层可能更稳固。”
两人贴着岩壁挪步，苏婉瞥见林浩腰间挂着的旧金属盒——锈迹斑斑，却被他用防水袋层层包裹。
她想起采石棚里他腕上的疤痕，此刻金属盒的存在更像某种执念的载体。
午夜时分，冰隙愈发密集。
苏婉体力耗尽，倚在冰棱上喘息。
林浩突然将头灯对准岩壁某处：“看这里。”
她眯眼辨认，冰层中嵌着半截锈蚀铁牌，依稀刻着“198X·地质勘探队”字样。
“废弃的科研站？”
她问。
林浩摇头：“更早的，可能是苏联时期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异响——冰层深处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有人在黑暗中凿冰。
苏婉头皮发麻，林浩却将金属盒攥得更紧：“过去看看。”
他带头攀向声源方向，苏婉紧跟，靴底在冰面打滑的瞬间，林浩的绳索及时勾住她手腕。
敲击声来自一处冰穹洞穴，头灯光束刺入时，苏婉倒抽冷气：洞穴中央立着锈蚀的金属舱，舱门缝隙渗出绿光。
林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相机对准舱门，却在按下快门前突然调转镜头——苏婉分明看见，舱门阴影处有一团蠕动的人形黑影，绿光从黑影眼眶渗出。
“撤！”
林浩拽她狂奔，苏婉踉跄回头，黑影己攀上舱顶，冰层在它的重量下发出崩裂的哀鸣。
他们逃至冰隙岔口时，黑影的嘶吼声己逼近，林浩突然将她推进一窄缝：“躲进去，用雪掩住入口！”
苏婉蜷在冰缝中，心跳震得耳膜发痛。
黑影的爪子刮过冰面，距她仅三米之遥。
她摸出卫星电话，信号依旧为零，却瞥见林浩的金属盒在缝外闪烁微光——黑影骤然停住，嘶吼转为低沉的嘶鸣，竟绕开冰缝离去。
“它走了。”
林浩的声音带着颤音，苏婉爬出缝隙，见他瘫坐在冰面上，金属盒裂开缝隙，露出内里的磁带与旧胶片。
“那是什么？”
她问。
林浩抹去额上冷汗：“可能是冰川地热产生的……变异生物。”
苏婉盯着他闪烁的眼神，突然抓住他手腕：“十年前探险队发生了什么？
你避开的阴影，和这个有关吗？”
林浩挣脱她的手，将金属盒重新封紧：“往事而己。
现在该找补给站，否则天亮前我们会冻死。”
他们继续跋涉，苏婉却注意到他总刻意绕开冰层下的阴影区。
凌晨三点，他们终于抵达乌孙古道补给站废墟，坍塌的木屋内堆满霉变的物资，唯独角落的铁箱完好——箱内竟有未开封的燃料罐与压缩食品。
“运气不错。”
林浩灌下热茶，苏婉却在他加热燃料时偷瞥金属盒。
磁带标签写着“1987·天山科考队录音”，胶片边缘模糊，但中央有一张照片：一群穿探险服的人站在冰川前，背景却有一团与黑影相似的蠕动暗影。
次日返程时，苏婉刻意放慢车速。
林浩的沉默如冰碛压在她心头，首到天山山麓的牧民驿站，她才在深夜趁他熟睡，用防水袋里的磁带播放录音。
电流杂音中，传来一个男人断续的尖叫：“它从冰层里出来了……不是生物，是……是某种磁场聚合体！
快销毁记录！”
录音戛然而止，只剩沙沙声。
苏婉掌心沁汗，望向林浩沉睡的侧脸。
他腕上的疤痕、金属盒里的胶片、雪崩时的恐慌……所有碎片拼凑出十年前的真相：那支探险队遭遇的绝非自然灾难，而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
而林浩，或许正是那场事故的幸存者，背负着未解的谜团继续冒险。
次日出发时，苏婉将磁带悄悄放回原位。
林浩未发现异样，却在她摩托车油箱加满燃料时，突然开口：“你相信磁场能扭曲现实吗？”
苏婉心跳加速，佯装镇定：“物理课本里学过，但没见过实例。”
他拧紧油箱盖，目光掠过远处雪山：“天山藏着太多课本解释不了的东西。”
摩托车驶向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苏婉回头望天山冰川。
她知道，林浩的金属盒与十年前的阴影，将成为他们旅程中无法绕开的暗流。
而那道冰隙中的黑影，或许正蛰伏在雪山深处，等待下一个闯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