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苏慧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医院的床单。
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慢，她望着床前站成一排的 “家人”—— 周正国把公文包夹在腋下，眼神扫过她时像在看一块破抹布；周强正低头刷手机，指节因为赌输了钱泛着青白；周雪对着手机补口红，金粉在她眼角扑簌簌往下掉；李芳靠在门框上啃苹果，苹果核 “咔嗒” 砸在地板上，溅起一点血珠 —— 那是她刚才撞在床头柜上磕破的额头。
“妈，我那网贷今天最后一天。”
周强终于抬了眼，语气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菜，“你那点养老钱该拿出来了吧？”
“我上个月刚给过你三万。”
苏慧的声音像破风箱，她记得前世此刻自己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周强会不耐烦地扯她的输液管，说 “你反正快死了留钱给谁”，周正国则会皱着眉说 “强子是你儿子”，李芳会笑着说 “老太太就是矫情”，周雪会举着手机拍她，说 “妈你这样好丑，粉丝都取关了”。
“三万够什么？”
周强上前一步，输液架被他撞得哐当响，“我跟人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现在要十万！
你不给，他们明天就来泼红漆 ——” 他突然弯腰凑近，指甲掐进她手背，“你想让你宝贝孙子被人打断腿？”
苏慧突然想起，前世她确实给了。
她翻出压箱底的存折，把毕生攒的十二万都给了周强，结果三天后他在赌场被人砍断了小拇指，哭着说 “妈你怎么不早给”；周正国在她咽气前一天签了离婚协议，把夫妻共同财产全转移到情人名下；周雪用她的丧葬费买了奢侈品，首播时说 “我妈走得很安详”；李芳把她的金镯子戴在腕上，在小区里说 “老东西总算解脱了”。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苏慧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眼泪顺着鬓角流进耳朵。
她想，要是能重来一次……“妈！
你发什么呆？”
周强的巴掌重重拍在床头柜上，震得水杯里的水溅出来，“我说话你没听见？”
苏慧猛地睁开眼。
消毒水的气味不见了。
她躺在自家卧室的老式木床上，褪色的牡丹花被单裹着身体，窗外透进的光里飘着灰尘。
床头柜上摆着半杯凉掉的茶，杯底沉着两片茶叶 —— 那是她今早泡的，前世这时候她正准备去菜市场，结果被周强堵在门口要钱。
“慧慧？”
外屋传来周正国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我那套灰西装放哪了？”
苏慧掀开被子。
她的手在发抖 —— 这双手没有插着输液管，没有被周强掐出的青紫色淤痕。
她摸到自己的脸，皮肤松弛但温热，还带着点晨露般的湿润。
重生了。
她回到了 50 岁这年，回到了一切悲剧刚开始的时候。
“在衣柜第三层。”
苏慧应了一声，声音比记忆中清亮许多。
她掀开衣柜，果然看见那件灰西装搭在藤篮上。
前世周正国就是穿着这套西装，在她生日那天带情人去了三亚，回来时说 “公司临时有事”。
“找到了。”
周正国拿着西装走进卧室，领带歪在锁骨处，“对了，公司最近资金周转有点紧。”
他漫不经心地扯着领带，“你那点积蓄…… 先拿出来救救急？”
苏慧望着他。
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此刻眼里没有半分夫妻情分。
前世她把存折双手奉上，他连句 “谢谢” 都没说，后来才知道那笔钱被他转给了情人买公寓。
“不借。”
苏慧说。
周正国的手顿在领带上。
他抬头看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说什么？”
“我说不借。”
苏慧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微抿的嘴角，“我的钱，我自己保管。”
“你疯了？”
周正国的声音拔高，“我是你丈夫！
公司要是垮了，这个家喝西北风？”
“公司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苏慧打开抽屉，取出那个藏了二十年的铁盒 —— 里面是她当家庭主妇这三十年，每次买菜省下的零钱，给周正国熨西装时他塞的零花，还有周雪上大学时她在超市当收银员攒的钱，“我没签过公司的任何文件，也没拿过你一分钱工资。”
周正国的脸涨得通红。
他正要发作，外屋突然传来摔门声。
“妈！”
周强踢开客厅的椅子，球鞋在地板上蹭出两道黑印，“我那网贷催债的打电话到我单位了！
你今天必须给我五万！”
李芳跟在他身后，涂着玫红指甲油的手搭在他肩上，嘴角挂着笑：“妈，强子也是为了这个家 —— 他昨天陪客户喝酒，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就为了谈那个项目。”
苏慧望着儿子发红的眼尾。
前世她信了李芳的话，把钱给了周强，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项目款，是他在地下赌场欠的赌债。
“没有。”
苏慧说。
周强愣住了。
他上前一步，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
苏慧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着衣柜，“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周强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我是你儿子！
你不帮我帮谁？”
“帮你赌博？
帮你输光房子？
帮你把你儿子送进少管所？”
苏慧猛地甩开他的手。
前世周强赌红了眼，把儿子的学区房都押了，小孙子在楼梯间哭着说 “爸爸说卖了房就能赢回来” 时，她跪在中介门口求了三天三夜。
周强的脸瞬间惨白。
李芳的笑僵在脸上：“妈，你说什么胡话呢？
强子就是最近手气不好，哪能……”“滚。”
苏慧指着门口，“现在就滚。”
周强的手悬在半空。
他从小到大，母亲连重话都没跟他说过。
此刻他望着苏慧眼里的冷光，突然打了个寒颤。
李芳扯了扯他的衣角，两人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客厅里安静下来。
苏慧扶着墙坐到沙发上，心跳得厉害。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周正国的背叛，周强的堕落，周雪的虚荣，李芳的算计…… 她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沙发上搭着的那件灰西装 —— 周正国刚才急着出门，把西装落下了。
苏慧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西装袖口。
布料触感粗糙，带着点陌生的香水味 —— 不是她常用的茉莉香，是甜腻的玫瑰味。
眼前突然闪过画面：酒店大床房，玫瑰花瓣撒了一地。
周正国的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怀里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睡裙，手指勾着他的皮带扣，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手背上有颗黑痣。
苏慧猛地缩回手。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额角沁出冷汗。
刚才的画面太真实了，连窗帘上的金线绣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 那是前世周正国情人的公寓，她后来去闹过，被保安架着扔出来时，看见那女人正站在窗前涂玫瑰色指甲油，手背上的黑痣像颗霉斑。
“因果感应？”
苏慧喃喃自语。
前世她没有这种能力，这应该是重生带来的金手指。
她试着再摸了摸西装口袋，这次画面没出现，但她能感觉到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
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周雪的视频通话。
苏慧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周雪的脸占满屏幕，眼尾的假睫毛快掉了：“妈！
我跟你说，那个王总就是个骗子！
他说要和老婆离婚娶我，结果今天告诉我他老婆怀孕了！”
她哭起来，粉底在脸上洇开，“我现在被他老婆的闺蜜骂成小三，粉丝都取关了…… 妈你借我十万，我去韩国整容，换张脸重新开始！”
苏慧望着屏幕里的女儿。
前世她给了周雪二十万，结果她整残了脸，又回来闹着要赔偿，最后被医美机构的人堵在小区门口泼粪。
“我没钱。”
苏慧说。
周雪的哭声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你上个月不是刚领了养老保险？”
“我要留着看病。”
苏慧摸了摸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刚才用了能力后，她的头越来越疼，“雪雪，以后别总想着走捷径。”
“你就是个老古董！”
周雪的脸扭曲起来，“我是你女儿，你不帮我帮谁？”
苏慧没再说话。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
周雪的尖叫渐渐模糊，她扶着沙发扶手想站起来，却一头栽进了地毯里。
最后一刻，她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对门的张婶？
她总说 “小慧啊，你家那口子不是善茬”。
前世张婶在她葬礼上抹着眼泪说 “早该劝你硬气点”，现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苏慧勾了勾嘴角。
这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得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