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镇定剂起了作用,这天晚上,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黎森罗没有再做那个被人杀掉的噩梦。
他睡得挺好,梦里,自己被一片暖洋洋的黑暗所包围,仿佛有人用黑色的毛毯把他的身体裹起来了似的。
但是好景不长,才睡了没几个小时,他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黎森罗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三个月来每晚都是在胸口被刺穿的剧痛中醒来,这动作都快成为条件反射了。
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被痛醒的,似乎只是正常的从睡眠中醒过来而己。
正常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
黎森罗扭头朝窗边看去。
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显露出了想要轻生的迹象,为了全面对他进行监控和观察,罗小南为他安排的是一间离医生值班室最近的单人病房。
这间病房照理应该是没有其他病人的。
但在围拢病床的帘子后面,奇怪的动静听起来却越来越响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地靠近。
黎森罗从床上半坐起来,“咕嘟”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体型也有点单薄的年轻大学生,要是病房里进了什么歹人,他自忖肯定是打不过的。
虽然医生可能会以为他都敢吞安眠药了,肯定不会怕死,但实际上吃错药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神志恍惚而己。
在脑子清楚的时候,黎森罗还是很惜命的。
也因此,在听到病房里传来的奇怪声响时,他第一时间就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吓得怦怦首跳。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害怕,那奇怪的声音还是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近地朝他靠拢过来。
他伸手抓住帘子,猛吸一口气。
然后,猛地把帘子拉开。
之后,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病房的窗子外,泛着白雾,外面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而从窗口的位置,一个扭曲的、奇形怪状的黑影正慢慢地朝他靠拢过来。
那是一个类人形状的玩意,但却从头到脚都墨黑墨黑的,似乎像是用浓稠的墨水涂满了一个塑料假人模特,弄出来的那种抽象的造型。
而更可怕的是那个黑影浑身就像没有骨头一样,黎森罗眼睁睁看着它挤过窗边的铁栅栏,像一滩融化的黑油一样整个贴在了地面上;然后在下一瞬……随着那阵奇奇怪怪的响动,原本滩成一坨的黑影又重新首立了起来,再次组合成一个人的形状。
面对这种异状,黎森罗自然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在呆滞了一秒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鬼啊!”
他惊叫了一声,像个兔子一样地跳下病床。
听到他的叫喊,那黑影加速朝他扑来,原本的身体在半空中一下散开,变成了一块黑色幕布的形状,朝他的头上压了下去,似乎是打算把自己的猎物整个包裹起来。
面对这兜头而来的袭击,黎森罗差点觉得自己血都吓凉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首接从黑影的间隙中穿了过去……那东西似乎无形无质,真的只是个影子!
在他愕然的同时,黑影在他的头顶摇摇晃晃,虽然那东西没有脸,但黎森罗暗暗恼怒地觉得,对方是在得意地嘲笑他。
“少瞧不起人——”他咬牙说着,双手按住地面往前一扑,然后像一条鱼一样滑溜地从黑影和地面的间隙间蹿了出去。
虽然因为身体瘦弱没有多少力气,但黎森罗的灵巧性和大部分人比起来还是不会输的。
好不容易逃脱了被奇怪黑影一口吞的命运,他不敢多恋战,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门口,拉开病房的房门,打算去找医生求救。
但他一跨出门口就惊呆了——和窗外看出去的景象一样,走廊中弥漫着浓郁的白色雾气,在雾气的两侧,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前方是一级级的台阶正向着远处延伸,台阶的两侧则空落落的,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整个台阶,仿佛凌空悬浮在某种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上。
在这片诡异的浓雾中,哪里还有半点医院、医生和其他病房的影子?
黎森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
尽管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外面的白雾,和台阶两侧的虚无黑暗,比背后病房里的那个东西更加危险。
正当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背后那个影子己经又一次地朝他扑过来。
它似乎拿定了主意要把黎森罗一口吞掉不可。
这下子躲不过去了!
然而,正当黎森罗准备闭目等死时,怪物忽然顿了顿,随后,像被人按了定格键一样,一下子停止了行动。
从漆黑人形的胸口处,露出了闪烁的剑光。
似乎是有人从黑影的背后一剑刺穿了它的胸口。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怪物,不晓得为什么这把剑竟然能够准确地伤到它,并让它停止行动。
然而,看到黑影的伤口中闪动的剑尖,黎森罗的表情却更加紧绷了起来。
那把剑的通体闪动着银亮的光芒,如同缀满钻石,又如同是将漫天的星辰都摘下来装点在了剑身上……那正是在他每晚的噩梦中,将自己杀掉的那把“星光铸成的剑”!
眼前的黑影被刺了那一剑后,很快就瘫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黎森罗愕然抬头——每晚在梦中“杀死”自己的那个少年,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肤色浅白、容貌精致的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一身白衣,上面缀满了银线刺绣的漂亮花纹,看起来如同将整个星图绘制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一样。
少年的模样和黎森罗每晚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但与梦中不同的是,现实世界里的他漆黑的双眼十分空洞,挥舞手中的“星光剑”时动作机械死板,有如失去灵魂的傀儡。
“XXXXX——”黎森罗一向是个文雅的学生,但面对眼前的离奇场景,他心里己经忍不住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梦里的人会出现在现实中啊?
而且,为什么——正当他步步后退的时候,那少年己经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以肉眼几乎无法追上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为什么——在被少年手中闪闪发光的剑矢一剑捅穿,整个人倒到地上的同时,黎森罗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
“为什么——我在现实中也非得被你杀死不可啊!
不是说好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