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裴越听见怀中之人的心跳声。
那声音像濒死的蝶翼,轻轻扑打着他染血的护心镜。
林珩袖中滑出的青铜钥匙插入东南角砖缝时,整面石墙突然翻转,将追兵的嘶吼隔绝在外。
"咳咳..."林珩突然剧烈颤抖,呕出的黑血在裴越银甲上凝成冰花。
密道石壁渗出森森寒气,裴越这才惊觉此处竟是靖北王府地下冰窖。
三十七座玄冰棺椁陈列两侧,居中那具棺盖大开,露出半幅褪色的杏黄襁褓。
"二十年前...栖霞书院..."林珩染血的指尖抚过棺内焦尸,那些蜷缩的骸骨保持着怀抱婴孩的姿态,"你父王屠戮书院那夜,可曾见过这般景象?
"裴越的银枪当啷坠地。
冰棺中的金锁片与他贴身佩戴的别无二致,那是他七岁被掳前唯一的信物。
棺底炭化的《璇玑图》残卷上,"承明"二字刺痛双目——正是前朝末代太子的名讳。
"当年被屠的...是前朝遗孤..."他攥住林珩手腕,却触到更骇人的真相。
那人臂上朱砂痣随着毒发渐变成凤尾纹——唯有前朝皇室血脉遇鸩毒才会显现的印记。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冰棱如雨坠落。
林珩推开裴越的瞬间,玄冰棺中机关乍现,三百支弩箭擦着他们发梢钉入石壁,拼凑出半幅边境布防图。
箭簇上凝固的暗红,竟是七年前滁州瘟疫死者才有的尸毒。
"小心!
"裴越旋身将人护在披风下,后背撞上冰棺的剧痛令他清醒。
怀中的温度正在急速流失,林珩心口的蛛网纹己蔓延至颈侧。
他忽然想起粮仓那夜,这人在火海中望向流民的眼神,与父王书房那幅前朝太子抚民图如出一辙。
地宫另一端传来凿击声,武威侯的咆哮穿透冰壁:"放箭!
给本侯把这逆贼的尸首..."话音未断,整座冰窖突然倾斜。
林珩袖中银丝缠住梁柱,将裴越推向暗河缺口:"走!
河道连着洛水支流..."裴越反手扣住他命门,却摸到腕间狰狞的旧伤——那是被铁链反复磨穿的疤痕。
"七年前南疆矿场暴动,"他声音发颤,"救出三百童工的神秘人..."冰河裂开的轰鸣吞没未尽之言。
林珩突然吻上他染血的唇,苦涩的药香混着血腥在齿间蔓延。
"少将军的救命血,我原样奉还。
"他笑着将裴越推入暗河,自己却迎着箭雨跃上冰阶。
"不要!
"裴越的嘶吼被激流淹没。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林珩割断银发缚住机关枢纽的身影。
三千白丝如月华倾泻,裹着飘落的半幅《璇玑图》,正与他密室中珍藏的残卷严丝合缝。
暗河将裴越冲上岸时,掌心赫然多出一枚带血的玉扣。
这是林珩束发之物,内侧刻着微雕的星图——与父王临终前塞给他的虎符纹路完全契合。
对岸火光冲天,武威侯的帅旗在夜色中猎猎作响,旗下被缚的白影刺痛双目。
"逆贼林珩通敌叛主,按律车裂!
"刽子手的呼喝声中,裴越摸到怀中武威侯私印。
印钮处的螭龙缺了左目,正是三日前粮仓丢失的那枚。
更骇人的是印面残留的朱砂,分明盖过调动南疆水师的虎符。
刑场突然爆出惊呼。
本该昏迷的林珩竟挣断镣铐,染血的白发在夜风中散作星河。
"侯爷可还记得七年前的洛水之誓?
"他指尖银针折射着冷月,"您用乌头草毒杀流民冒充瘟疫时,可曾想过他们会化作星火?
"武威侯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珩袖中飞出数十道火光,精准落入南疆军粮仓。
冲天烈焰中,百姓忽然从西面八方涌来,他们举着的火把组成巨大的璇玑图案——正是前朝赈灾时的标志。
裴越的银枪刺穿刽子手咽喉时,听见林珩最后的声音:"去查乌头草...和你的..."未尽的话语被乱箭截断,白衣如折翼的鹤坠入火海,唯有半幅焦黄的《璇玑图》飘落裴越怀中。
图卷背面显出朱批:靖北军粮掺沙案,乃武威侯命林珩所为。
裴越目眦欲裂,这字迹与他三日前收到的密报完全相同。
火场中突然传来婴啼,他循声冲入浓烟,看见林珩用身体护着的女童——孩子颈间金锁刻着"滁州庚子年制",正是乌头草开始泛滥的年份。
"将军...哥哥..."女童攥着染血的杏黄布料,上面绣着残缺的螭纹。
裴越突然想起冰棺中的襁褓,父王书房暗格里那封***浮现在眼前:吾儿承明若存于世,左肩应有凤尾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