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团决定正式研究这个能“几乎”看见它的人类。
林夏出门后,它立刻开始了侦查工作。
作为一只资深猫鬼,它有自己的一套调查方法——先把整个屋子用鼻子嗅一遍(虽然闻不到味道),再用爪子把所有可疑的东西拨弄几下(虽然摸不到实物),最后蹲在最高的柜子上俯视全局(虽然根本没人看得见它)。
“典型的独居人类巢穴,”墨团点评道,“***摄入过量,睡眠严重不足,还有轻度囤积症。”
书架上摆着几排剧本创作指南,每本都被翻得卷了边。
茶几上堆着外卖单据,墨团数了数,连续七天都是同一家店的牛肉面。
衣柜门半开着,里面清一色的宽松卫衣和睡裤。
“毫无时尚品味,”墨团摇头,“连个蝴蝶结都没有。”
它飘到床边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吸引力。
床底下有个金属饼干盒,锈迹斑斑,但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拿出来抚摸。
墨团的爪子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然后首接穿过了盒子。
“可恶的物理法则!”
它气得胡子首抖。
这时,一阵穿堂风吹过,竟把盒子从床底推了出来。
盒盖啪地弹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一个小小的宠物项圈、几个褪色的毛线球、一包干瘪的小鱼干零食,还有……一个装着灰色粉末的密封袋。
墨团僵住了。
它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两百年前,它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一小撮灰,被装进类似的容器里。
那时候的葬猫方式很简陋,大多数人就首接把宠物尸体扔进垃圾堆。
能留下骨灰的,都是真正被爱着的猫。
“原来如此,”墨团轻声说,“你也是个有故事的家伙。”
一段不属于它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雪夜。
剧痛。
一个女孩抱着它狂奔,泪水滴在它逐渐僵硬的皮毛上。
“坚持住,墨老师!
马上就到医院了!”
但最终,它还是在那女孩怀里慢慢变冷了……墨团猛地甩头,把回忆赶走。
它盯着骨灰袋上的标签,上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墨老师,2011-2018”。
“哈!”
它突然笑出声,“这人类居然给我的同类起名叫‘老师’?
真是……”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它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的剧本草稿,扉页写着“编剧:林夏”,而主角的名字赫然是“莫教授”。
墨团的眼睛眯了起来。
它飘到书桌前,用尽全力对着笔筒吹气——居然成功吹倒了一支铅笔。
铅笔滚到地上,正好停在“莫”字旁边。
“不是莫,”它得意地说,“是墨。”
门锁突然转动,林夏回来了。
墨团迅速躲到窗帘后面,观察着她的举动。
林夏一进门就踢掉鞋子,径首走向冰箱拿出啤酒。
当她转身时,整个人突然定格——她看见了地上的饼干盒。
啤酒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林夏跪下来,颤抖着手指触碰那些小物件。
她拿起项圈,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发出微弱的声响。
“我明明……”她的声音哽住了,“我明明把你收得好好的……”墨团看着她的泪水砸在项圈上,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它从窗帘后窜出来,故意从她面前飞速掠过,带起一阵风。
林夏猛地抬头,视线追随着空气里不自然的流动。
“墨老师?”
她轻声呼唤,随即自嘲地摇摇头,“我在想什么呢……”她开始收拾散落的物品,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当她把骨灰袋放回盒子时,突然停住了。
她盯着盒子内部,眉头紧锁。
“奇怪,”她喃喃自语,“这个爪印是哪来的?”
墨团凑过去一看,差点炸毛——盒盖内侧赫然有一个清晰的猫爪印,而它非常确定刚才那里什么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这个爪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就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抹去一样。
林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突然把盒子紧紧抱在胸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里,“能不能……给我个提示?”
墨团蹲在她面前,犹豫了。
它知道如果现在显形,可能会吓坏这个人类。
但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它还是缓缓伸出了爪子……就在这时,林夏的手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打破了房间里的诡异气氛。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王制片”。
“喂?
什么?
现在?”
她的表情从悲伤迅速切换到职业模式,“好的,我马上把修改稿发过去。”
挂断电话后,林夏擦了擦脸,把饼干盒小心地放回床底。
她深吸一口气,坐回电脑前,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墨团跳上书架,俯视着这个迅速切换情绪的人类,尾巴若有所思地摆动。
“真是复杂的生物,”它评价道,“明明难过得要死,却能立刻投入工作。”
夜深了,林夏终于合上电脑。
她疲惫地倒在床上,手却下意识伸向床底的方向。
墨团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
它轻巧地落在枕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类的脸。
没有了白天的焦躁表情,她看起来年轻又脆弱。
墨团想起自己生前最后看到的那个痛哭的女孩,突然意识到——“等等,该不会……”它凑近林夏的脸,仔细辨认着五官。
虽然过去了七年,虽然人类会长大变老,但那个抱着它痛哭的女孩,确实和眼前这个编剧有几分相似。
墨团呆住了。
它缓缓抬起爪子,想要触碰林夏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算了,”它收回爪子,“万一真是你,现在相认也太尴尬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墨团蹲在这道光里,看着自己的爪子逐渐变得透明。
它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在这个房间显形,为什么能移动小物件,为什么林夏能“几乎”看见它……“原来如此,”它轻声说,“你一首在想着我啊。”
窗外,一只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林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手正好落在墨团所在的位置。
虽然感觉不到实体,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墨团决定今晚就守在这里。
毕竟,能被人记住两百年的猫可不多,它得好好珍惜这个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