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祁寒景踏着月色回返云海听雨楼,周遭冷水寒潭,霜气凝华,正巧与他流转的寒气隐隐呼应。
寒露之剑悬于身侧,月辉照耀,剑气微漾,一缕寒雾自剑柄升腾,在虚空中凝化一株冰晶昙花,花瓣绽放时发出细碎脆响。
“寒景。”
一声清冷之音似玉磐轻鸣,祁寒景收剑回身,恭敬行礼,鬓发随风而动,“师尊。”
来人月白长衫,仙衣盈袖,一双冷眸尽显出尘,“你近日心境浮躁,可是有心事扰你清修?”
祁寒景微微垂眸,寒露剑在身后微颤,自他睁眼以来,前世与幻境之疑的确缠心,令他再难做到心剑如一。
“弟子无碍,劳烦师尊挂心。”
月华目光微转,落在祁寒景身后长剑,“若是无碍,楚言怎会哭喊着去我静修之地,说鬼尊劫了他的师兄?”
“这也难怪,世人常说幽冥鬼域十恶不赦邪毒至极,可我却见那封凛虽是邪道,但仍有一丝纯善。”
“赠你夜萤灯,送你银耳羹,临行时还会清除听雨楼的足迹,以防有人趁此说你祁寒景与鬼域勾结,陷你于不义。”
“此行此举,究竟是封凛身在鬼域一心向善,还是外界对鬼域的传闻有所不实?”
“寒景,你觉得的呢?”
潭水忽起涟漪,祁寒景的倒影碎成万千光点,每一片水光仿佛都映照着记忆残影:封凛在大雨之夜为他撑伞,而那人自己,却满身伤痕…这些似乎都是祁寒景的记忆,可偏偏他毫无印象…“都说鬼尊残忍弑杀,”月华广袖轻拂,惊起一池寒星,“可那封凛为你疗伤时,用的却是折损命脉的心魂。”
寒露剑冷锋出鞘,凛冽剑气将潭面冻结成镜,镜中映出祁寒景恶狠狠掐着封凛的脖颈,而那令正道忌惮的鬼尊,却任由他抵在崖边,还伸手拂去他眼角凝结的冰霜。
这些陌生的光影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一次又一次刺痛祁寒景的心。
“师尊…”祁寒景抬起头,眼中霜花流涌,“弟子近日…梦见一些不曾经历的事…”月华轻挥衣袖,潭水重新恢复平静,映出师徒二人清冷的面容,“比如何事。”
祁寒景指尖下意识拂过寒露剑柄,“万箭穿心…封凛落泪…”月华闻言眼中似有异样,夜空弯月忽被云层遮蔽,冷谭陷入一瞬阴暗,当月光重现时,月华己背对而立。
“镜花水月,最易感人。”
“但那感觉太过真实,”祁寒景按住心口,“梦中万箭穿心,剧痛刺骨,己永坠黑暗…”“那你认为…”月华忽然转身,指尖凝化冰棱,“这一切是重生回溯…还是…有人为你织了一场梦…”冰棱在眼前碎裂,化作无数冰晶飘落。
“寒景,重走你走过的路,去探寻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余音消散在夜风之中,月华师尊的身影己化作满天烟云。
祁寒景在寒潭边站了一宿,首到第一缕晨曦刺破云海照耀天宫,他终于闭目轻叹,向着无人的听雨楼深深一拜。
云海天宫寒风不断,冷雪堆积,祁寒景独自一人走向山下,沿途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幻境…亦或是重生之前所经历的事,留给祁寒景诸多遗憾,若能重来一次弥补心伤,也算唯一慰藉。
心思沉寂,祁寒景忽而驻足,“这一路隐藏气息,是想等我走火入魔时背后捅刀吗?”
“这世间有谁能暗杀祁仙君?
若真有此贤人,不妨让我会上一会?”
带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封凛指尖轻挑,一枚赤羽飞掠祁寒景耳畔,在面前化为一地烟火。
祁寒景未转身,寒露剑却己铮然出鞘,霜气在地面蔓延成蛛网冰纹。
封凛一足踏出震碎冰层,腰间银佩映照晨光,他歪头凑近祁寒景耳畔,吐息灼热如毒蛇吐信:“仙君的剑在发抖呢。”
封凛两指捏住祁寒景冰冠垂下的雪色发带,饶有兴趣的露出玩味笑容。
“松手。”
祁寒景剑锋横抵封凛咽喉,却见那人不退反进,倒是令祁寒景不得不后撤半步,收了剑锋。
寒露剑尖悬着一滴殷红,封凛颈侧血珠滚落,却笑得越发恣意:“仙君躲什么?
怕这发带缠上我的鬼气?”
祁寒景微微偏头,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为何唤我仙君。”
封凛指尖擦过剑刃,抹开那残留的一滴血珠,“只是单纯的想叫,怎么?
祁仙君羞涩了?”
祁寒景一时语塞,他就不该和封凛过多交谈,当即越过他身侧往前走去。
正在此时,祁寒景脚步一顿,远处山道传来铜铃急响,飞龙图腾的令旗夺人眼目,马蹄声更是震耳欲聋。
天龙帮。
祁寒景忽然瞳孔骤缩,心口的剧痛又再次传来,他下意识攥住封凛手腕,这阵疼痛快要逼得他喘不过气。
“放轻松…”封凛一改往日猖狂,“不过是一个无所作为的帮派而己,祁仙君怎就吓成这般模样?
放心,只有我看到了。”
祁寒景闻言渐渐松开手,封凛手腕被他攥出了血印,那人却也只是淡然一笑。
望着天龙帮行进方向,祁寒景恍然记起天龙帮覆灭之时,正是召集总坛之日,但究竟因何而亡,仍是众说纷纭,从无定论。
“祁仙君若是好奇,不妨以宾客之姿,去尝尝天龙帮的酒菜?”
“天龙帮不属于各方势力管辖,贸然到访,只会令云海天宫…”话音未完,只见封凛两指捏着龙纹令牌,上面三字写着:邀月令。
“祁仙君可知邀月令本该昨日现世?
如今整个天龙帮都在等他们的明月使…”“天龙帮和鬼域有染。”
祁寒景打断封凛,登时冷着脸,“覆灭一事,该不会和你有关?”
“覆灭?”
封凛逼近一步凑近祁寒景,指腹划过那人鬓发,“天龙帮活得好好的,祁仙君怎会有此一问?”
封凛指尖忽然泛起黑雾,飞掠祁寒景眼前,霎时闪过尸山血海的场景。
“若真要灭门,定会邀仙君同赏,那鲜血浇灌的彼岸花,可比听雨楼绿竹艳丽多了。”
方觉失言,祁寒景先一步走向天龙帮,在他身后,封凛忽然露出落寞神情…袖中骨笛微微发烫,里面封存着一缕灯火,封凛低头轻吻笛身,眼中翻涌着筋骨温柔的疯狂。
“这次…定要你好好活着…”封凛咬破舌尖,血珠滴落笛孔,“活着…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