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哲的残肢消失在02号车间方向后,铁门发出生锈的***,缓缓闭合。
林玥的指甲深深掐进陈竟的手腕:"他的血……是蓝色的。
"陈竟没有回应。
他正盯着地上那滩逐渐凝固的靛蓝色液体——它们像是有生命般蠕动着,聚合成细线状,沿着石板缝隙爬向纺织厂深处。
月光照在那些"线"上,折射出金属般的冷光。
"是纺织染料。
"张建国突然说。
老教师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十九世纪兰开夏郡的纺织厂……他们用砷化物调色……"碎花外套的老妇人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她丈夫立刻搂住她的肩膀,但陈竟注意到,老人刻意用身体挡住了妻子袖口那截露出的红线头。
"先离开这里。
"陈竟指向主楼方向。
月光光斑正在缩小,浓雾中传来齿轮加速转动的咔嗒声。
五人贴着墙根移动。
陈竟的指尖擦过砖墙,摸到某种粘腻的分泌物。
借着月光,他看到指尖沾满了淡黄色的絮状物——和空中悬浮的规则文字是同种材质。
"这些是羊毛纤维。
"林玥压低声音,"但经过了特殊处理……"她突然噤声。
通道拐角处,一盏煤气灯幽幽亮起,照亮墙上斑驳的《安全生产守则》。
陈竟快步上前。
泛黄的羊皮纸上,黑色油污遮盖了大部分条款,只有几行字依稀可辨:……禁止在车间奔跑…………女工辫子必须盘起…………红色……最后这个词的油污正在剥落。
陈竟用指甲刮擦,更多字迹显露出来:禁止穿红衣进入染坊"不对。
"张建国突然说,"你们看字母间距。
"陈竟眯起眼睛。
被油污遮盖的原文很可能是"禁止看见红色"。
后来有人用黑油修改了动词和宾语。
"砰!
"巨响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铁门再次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撞击。
门缝下渗出蓝色液体,逐渐组成新的文字:染料不够新鲜老夫妇踉跄着后退。
老头的手臂擦过煤气灯,火苗"嗤"地窜高半米,映出墙上更多细节——数十张泛黄的照片整齐排列,每张都展示着不同年龄的儿童,他们统一穿着粗布围裙,右耳贴着纱布。
"童工……"林玥的呼吸变得急促,"1883年工厂法实施前,兰开夏郡的纺织厂——"她的科普被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打断。
通道尽头的纺织车间大门突然开启,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走锭精纺机。
那些本该静止的机器正在全速运转,但纱锭上缠绕的不是棉线,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带着血丝的物质。
陈竟的胃部抽搐起来。
他认出那是人体肌腱。
"我们得找安全屋。
"张建国声音发紧,"第一条规则说钟响时要待在光下,但月光正在变弱。
"仿佛回应他的话,浓雾突然吞没了半边月亮。
通道瞬间暗下来,只有煤气灯投下摇晃的光圈。
陈竟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到扭曲的程度,影子的右手正指向车间内部。
"去那里。
"陈竟说,"机器运转需要照明。
"他们刚踏入车间,大门就在身后轰然关闭。
三十台纺织机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纱锭上那些肌腱般的物质突然绷首,齐刷刷指向天花板。
陈竟顺着"线"的指引抬头,看见横梁上吊着上百个麻袋。
每个麻袋都在渗液,有些滴落的是蓝色染料,有些则是暗红的血。
"别看!
"林玥突然捂住老妇人的眼睛。
但己经晚了——老太太的瞳孔剧烈收缩,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某个正在鼓动的麻袋。
那袋子的接缝处,露出一角红色碎花布料。
和她身上的外套一模一样。
老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冲向那台对应的纺织机。
机器立刻暴起无数纺线缠住他的双腿。
陈竟扑过去拽人时,看清了纺锤上刻的小字:以血染线,以魂纺纱"放开他!
"老妇人撕心裂肺地喊。
她疯狂拉扯袖口,那截红线头突然暴长,蛇一般缠上她的脖颈。
张建国反应极快,他抄起地上的铁钩斩断红线。
但老头的膝盖以下己经变成蓝色,像被浸泡多年的牛仔布。
更可怕的是,那些"布料"正在向上蔓延。
"规则第二条……"林玥突然明白过来,"不是禁止穿红色,是禁止看见红色!
老太太看见了自己衣服的红色花纹!
"陈竟猛地扯下工作服蒙住老妇人的眼睛。
同时,张建国己经脱下外套包住老头异变的双腿。
但为时己晚——老头的皮肤开始纤维化,指甲变成纺锤形状,喉咙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杀……了……我……"老头的眼球变成纱锭状,在眼眶里高速旋转,"染坊……地下室……钥匙……"他的身体突然塌陷,像被抽走骨架的布偶。
最终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套工装裤,和一把挂在皮带上的铜钥匙。
裤子口袋里鼓起方形轮廓——陈竟摸出一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月光洗净红色罪孽"钟要响了。
"林玥盯着车间角落的齿轮钟。
它的指针正在疯狂跳动,随时可能划过整点。
陈竟抓起铜钥匙:"去地下室!
"他们拖着失魂落魄的老妇人冲向车间后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第一声钟响震碎了天花板的灯泡。
在黑暗完全降临前,陈竟看见所有麻袋同时裂开,倒出无数具儿童骸骨——每具骸骨的右耳骨都钉着生锈的铁钉。
"咚——"第二声钟响时,他们跌入地下室。
陈竟的后背重重砸在某种柔软物体上。
他摸到一手绒毛,接着是坚硬的、带着体温的金属——那是台老式纺车,纺锤上缠着新鲜的人体组织。
煤气灯自动亮起。
地下室中央摆着口染缸,缸沿凝结着蓝色结晶。
缸底沉着几具骸骨,全都穿着红色围裙。
墙上用血写着:最好的染料会自己走进染缸老妇人突然挣脱搀扶。
她的眼睛仍然被蒙着,却精准地面向染缸方向:"小梅……妈妈来了……""拦住她!
"张建国喊道。
但老妇人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纵身跃入染缸,溅起的蓝色液体在空中组成新规则:夜班女佣哭泣时,捂住她的右耳缸里的液体开始沸腾。
当第三声钟响传来时,一具穿着女佣服的白骨从缸底浮起,它的右耳骨上,铁钉正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