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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表时间: 2025-04-27

暮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卷着杨花如飞雪般掠过破庙的瓦当,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苏绾绾蜷缩在草席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这风也能穿透她单薄的衣裳。她的目光落在梁上漏下的月光上,那清冷的光芒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更衬得她的脸色如纸般惨白。

自从昨日被逐出苏府,她就一直待在这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袖中还紧紧攥着顾承煜硬塞给她的银锭,上面刻着小小的狼头纹,那是定北军特制的军饷。苏绾绾知道,这是顾承煜给她的最后一点帮助,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小姐,喝口粥吧。”绿枝捧着一个破碗,小心翼翼地蹲在苏绾绾身边,碗里的稀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绿枝的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顾世子的亲卫今早来过,说将军府的偏院……”

“不用。”苏绾绾突然打断了绿枝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决绝。她的指尖缓缓划过草席上的玉兰花印,那是不知哪个香客留下的,花瓣已经残缺不全,就像她此刻的处境一般,破碎而凄凉。

苏绾绾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祖父昨夜的眼神,那是怎样的一种冷漠啊,冷得像北疆的冰,让她的心都仿佛被冻结了。然而,当祖父递出休书时,她却看到他手背上的老人斑微微发颤,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祖父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犹如狂风骤雨般打破了这片宁静。紧接着,三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庙门前。

顾承煜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带着一丝急切和命令的口吻:“去城南找间客栈,记在我名下。”他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果断,“别说是我安排的。”

苏绾绾静静地站在庙内,紧咬着嘴唇,听着亲卫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自从她被逐出家门以来,这已经是顾承煜第三次来到这座小庙了。每一次,他都只是站在庙门外,那厚重的铠甲与门框摩擦时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然而,他却从未踏进这座庙宇半步。

苏绾绾心里很清楚,顾承煜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他在顾忌苏府的休书,顾忌定北军与苏府之间的嫌隙。但她更害怕的,是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心疼。那种心疼,就像一把温柔的刀子,会轻易地刺破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那道倔强的防线,让她的坚强在瞬间土崩瓦解。

“小姐,您看。”就在苏绾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绿枝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苏绾绾缓缓转过头,只见绿枝指着顾承煜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顾世子的中衣袖口处,绣着您的小名呢。”

苏绾绾闻言一怔,目光顺着绿枝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顾承煜的中衣袖口处,若隐若现地绣着她的小名。那字迹虽然绣得歪歪扭扭,并不像出自专业绣娘之手,但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笨拙和用心。

“奴婢今早无意间看到的,”绿枝继续说道,“那字绣得……倒像是他自己绣的。”

粥碗在手中微微发烫,苏绾绾不禁想起了十五岁生辰时的情景。那一天,顾承煜送来一个精致的暖炉,上面刻着一个“绾”字。当时的她,还觉得这个刻痕有些太深,显得有些粗糙。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那是顾承煜连夜找匠人刻的,为了这个字,他的掌心甚至磨出了血泡。

苏绾绾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紧紧地握着粥碗,仿佛能感受到顾承煜当时的用心和深情。而此刻,她的目光落在了顾承煜的中衣上,竟然发现上面绣着她的小名。那笨拙的针脚,显然是出自他自己之手,虽然绣工并不精湛,但其中蕴含的心意却是如此真挚。

就在这时,庙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月光如水般洒在顾承煜的铠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他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冰山,缓缓地走了进来。

顾承煜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草席上的苏绾绾,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到了苏绾绾的面前。

“这里面是防狼的药粉,还有……”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有我母亲的陪嫁玉佩,你戴着防身。”

说完,他迅速地别过脸去,耳尖却不知何时泛起了一抹红晕。

玉佩握在手中,传来丝丝凉意,上面刻着的狼头纹路,与他铠甲上的一模一样。苏绾绾凝视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沈砚之临死前说的话:“顾承煜想利用你拿遗诏。”

然而,此时此刻,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加真实。

“承煜,”苏绾绾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玉佩上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那上面的温度,“沈砚之说的遗诏,到底是什么呢?”

顾承煜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她的问题击中了一般。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承煜,苏府的遗诏关系到顾氏的血脉,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让绾绾知道。”

此刻,他望着苏绾绾那苍白的面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连保护她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是裴氏捏造的谣言罢了。”顾承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然后转过身去,目光投向庙外那漫天飞舞的杨花,“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安排人送你去江南——”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庙外传来。这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一群凶猛的野兽正在狂奔而来。顾承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那剑身闪烁着寒光,剑柄上的狼头纹剑穗也随着他的动作而舞动起来。

“躲到我身后去!”顾承煜低声吼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紧盯着庙外,手中的剑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苏绾绾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连忙听话地躲到了他的身后。就在这时,庙门被猛地推开,数十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骑士如鬼魅一般涌了进来。他们的袖口处都绣着一朵精致的玉兰花,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这些黑衣人迅速将破庙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掀开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了一张冷酷而狰狞的脸。他的左腕处有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看上去就像是被恶鬼啃噬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苏绾绾,裴相有请。”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感情。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绾绾,尤其是她手中的那块狼头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没想到定北军的秘宝,竟然会在你的手中。”黑衣人首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贪婪,仿佛那块玉佩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苏绾绾心中一紧,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砚之会如此接近她。原来,他不仅是为了那张兵符图,更是为了这块顾氏的狼头玉佩——那可是能调动定北军暗卫的信物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承煜的身上,只见他的脊背紧绷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随时都可能爆发。苏绾绾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祖父书房里的那个暗格,想起了母亲遗留下来的玉佩背面的龙纹。

原来,所有的阴谋和算计,都围绕着顾氏与皇室之间的秘辛展开。而她,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场漩涡之中。

剑光在破庙内闪烁,如银蛇乱舞,令人眼花缭乱。顾承煜身着厚重的铠甲,在剑光中左支右绌,虽然他身手矫健,但对方人多势众,他身上的铠甲很快就被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苏绾绾站在一旁,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狼头玉佩,那是顾承煜的贴身之物。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想起绿枝曾经告诉她的话:“顾世子的中衣绣着您的小名呢。”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顾承煜在雨中为她长跪的模样,那时候的他,浑身湿透,却坚定地跪在地上,只为了求她原谅。而她,却一直心向沈砚之,对他的深情视而不见。

原来,早在她心向沈砚之的时候,顾承煜就已经将她的名字,绣进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这是怎样的一种深情啊!

“把玉佩交出来,饶他不死。” 首领的声音冷酷而决绝,他的剑尖紧紧抵住顾承煜的咽喉,鲜血顺着狼头纹的铠甲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裴相说了,只要拿到顾氏秘宝,定北军就是下一个苏府。” 首领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苏绾绾的心上。她的指尖深深地陷入玉佩的纹路中,仿佛能感受到玉佩上传来的顾承煜的体温。

而那狼头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在流血,似乎在诉说着顾承煜的痛苦和无奈。苏绾绾望着顾承煜那逐渐发白的脸,心中的恐惧和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忽然想起慈恩寺塔的时光回溯,想起他倒在她怀里时说的那句话:“我带你去看北疆的雪。” 那时候的他,虽然身受重伤,却依然温柔地对她说着未来的承诺。

而此刻,她终于明白,比起所谓的秘宝,顾承煜的命,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好,我给你。”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被抛诸脑后。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玉佩,那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宛如她此刻的心境。

就在首领的注意力被玉佩吸引的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将玉佩砸向他的面门。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玉佩与首领的脸颊狠狠地撞击在一起,狼头玉佩的棱角如同利刃一般,瞬间划破了对方的眼睛。

鲜血从首领的眼角汩汩流出,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手捂住眼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而这,正是顾承煜等待的时机。

他如闪电般迅速地挥出手中的长剑,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直地没入首领的心脏。首领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绾绾,你没事吧?”顾承煜顾不得擦拭剑上的血迹,急忙奔向苏绾绾。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焦急,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轻轻地扯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裹住她微微发抖的身子,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挡住所有的寒冷和恐惧。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顾承煜警觉地抬起头,望向庙外。借着月光,他看到一群人正举着火把,骑着马朝这边疾驰而来。待他们靠近一些,他才看清,那是苏府的护院,他们手中的灯笼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苏”字。

苏绾绾的目光也被那灯笼吸引住了,她望着那熟悉的苏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忽然想起顾承煜的亲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世子昨夜跪在苏府门前,直到天亮。”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顾承煜披风上的血迹,那血迹已经有些干涸,但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温热。她的心中一阵刺痛,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无数个瞬间,他的关心早已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血,只是她被沈砚之的温柔所蒙蔽,一直没有察觉。

“承煜,”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去江南,我想回苏府,想……”

话未说完,庙门被推开,苏府的管事捧着休书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仆妇。顾承煜的手猛地收紧,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像头被拔了牙的狼。

“苏姑娘,” 管事的声音冰冷,“老爷说,流放之地已备好马车,即刻启程。”

苏绾绾望着顾承煜颤抖的指尖,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明白,有些离别,比死亡更可怕。沈砚之的死、祖父的休书、裴氏的追杀,像张巨大的网,将她与顾承煜越隔越远,而她此刻才看清的心意,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马车启动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燕。苏绾绾隔着车窗,看见顾承煜的身影越来越小,铠甲上的狼头纹渐渐模糊。她摸着狼头玉佩上的血渍,忽然发现,玉佩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顾氏有女,名唤绾绾,狼头所护,永生不灭。”

泪水终于决堤。她终于懂得,顾承煜的爱,从来都藏在笨拙的铠甲下,藏在狼头纹的每一道刻痕里,而她却用三次重生的时光,才看懂这份比玉兰花更坚韧的心意。

马车驶入官道时,远处传来厮杀声。绿枝掀开窗帘,脸色惨白:“小姐,是顾世子的亲卫,他们在阻挡裴氏的追兵!”

苏绾绾猛地转身,看见顾承煜的黑马追来,铠甲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他举起狼头令牌,定北军的暗卫从四面八方涌来,与裴氏死士展开厮杀。而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马车,像怕一眨眼,就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承煜!” 她隔着车窗大喊,却被马车的颠簸扯回座位。透过血光,她看见他挥剑的姿势,正是她十岁时瞎编的 “绾心三式”,每一剑,都在为她劈开荆棘。

而此刻,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 裴氏的死士中,有人举起了涂满 “忘川” 毒的弩箭,正对着顾承煜的后心,而他,还在为她的马车清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