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现实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尖锐的耳鸣和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陈默最后的意识,是安全气囊狠狠砸在脸上的闷响,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从手机扬声器里疯狂溢出的、属于他妻子苏晴的放浪***,以及他“好兄弟”赵明那令人作呕的喘息。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反复贯穿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下一秒,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猛地攫住了他。
粗糙、坚硬,带着木头特有的微凉和经年累月磨损后的光滑。
课桌。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刺眼的白炽灯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晃得他瞬间又闭上了眼。
适应了几秒,视野才重新清晰。
印着“距离高考还有152天”字样的鲜红横幅,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横亘在教室前方斑驳的黑板上方。
粉笔灰在光束里缓慢浮动,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廉价墨水,还有青春期男生隐约的汗味混合成的、一种独属于校园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气味。
“陈默!
发什么愣呢?
这道题,上来做!”
讲台上,数学老师老李标志性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粉笔头精准地越过半个教室,砸在他面前的课本上,留下一个刺眼的白点。
不是梦。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撞得胸腔嗡嗡作响。
他猛地扭头,视线穿透沾着灰尘的玻璃窗。
窗外,是那棵熟悉的、高大的老槐树。
初春时节,枝桠光秃,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枯黄的落叶。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的身影,正握着几乎与她等高的竹扫帚,低着头,沉默地清扫着。
寒风卷起地上的碎叶,打着旋儿,也吹乱了她额前几缕细软的碎发,露出光洁却冻得微红的额头。
林晚。
这个名字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前世模糊又清晰的画面瞬间涌了上来:昏暗农舍里,那个眼神早己被粗粝生活磨得黯淡无光的年轻妇人,粗糙的手指关节,身上挥之不去的柴火和猪食气味……那是他记忆里,林晚最后的样子,一个被贫穷和愚昧早早压垮的、枯萎的生命。
而他,在逃离了这片土地后,拼尽全力向上爬,成了所谓的IT新贵,娶了大学时代光芒万丈的校花苏晴。
他以为抵达了幸福的彼岸,却最终发现那不过是一个用虚情假意编织的、华丽的地狱。
他的妻子,和他最信任的兄弟,在他亲手打拼出来的王国里肆意媾和,榨干他的价值,首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他彻底碾碎。
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庆幸感同时撕扯着他。
悲的是前世的错过与背叛,喜的是……他回来了!
回到了命运的拐点,回到了林晚的人生还未被彻底碾碎之前!
他霍然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老李的呵斥和全班同学惊愕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浑然不觉,眼里只有窗外那个单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