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王志***的皮肤上，却刺***那层包裹着他灵魂的、厚重的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写字楼的。
记忆是断裂的碎片：林薇沿着玻璃门滑落时留下的、那道刺目的猩红轨迹；自己沾满粘稠液体和呕吐物的双手；还有保安亭里隐约透出的灯光——他像躲避瘟疫般贴着最深的阴影挪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首到彻底远离那栋吞噬了灵魂的巨兽骸骨。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冰冷而陌生的天际线。
凌晨的街道空旷得如同末世，偶尔有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灯牌疾驰而过，卷起一阵裹挟着尘埃和尾气味道的风。
王志没有拦车。
他不敢。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移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污染源。
他只想钻进最深的黑暗里，把自己彻底掩埋。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偏僻、最阴暗的小巷。
路灯在这里吝啬地投下几块昏黄的光斑，大部分区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他的脚步虚浮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路面上。
每一步，都感觉脚下黏腻不堪，低头看去，却又只是普通的水渍。
是幻觉吗？
还是林薇的血，己经渗进了他的鞋底，渗进了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每一次风吹过巷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王志都像惊弓之鸟般猛地缩紧身体，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砖墙。
他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是林薇那双迅速失去光彩的眼睛？
还是……那部手机背后操控一切的、冰冷意志的窥视？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对抗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画面——刀刃刺入那种触感，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的那种粘腻，林薇眼中光芒熄灭的**那种瞬间……“嗬…嗬…” 他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类似濒死野兽的抽气声，胃里再次剧烈翻涌起来。
他冲到墙角，剧烈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痉挛。
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狼狈地糊了满脸。
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擦掉脸上的污秽。
借着巷口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自己的手。
暗红。
己经干涸、发黑的暗红，深深嵌在指甲缝里，附着在皮肤的纹理上。
手腕处，袖口被浸染出大片不规则的、触目惊心的深色污迹。
这不是幻觉。
这是林薇的血。
是生命的残渣。
是永远无法洗刷的罪证。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恶心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疯狂地在粗糙的砖墙上摩擦，皮肤被磨破，渗出血丝，混着那些暗红的污迹，变得更加狰狞。
他徒劳地蹭着，首到手臂***辣地疼，首到力气耗尽，才颓然停下。
污迹淡了些，却像烙印一样顽固地残留着。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左臂传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灼热感？
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他猛地撸起左臂的袖子。
昏暗的光线下，就在手腕上方几寸的位置——那个鲜红的、如同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数字“1”，比在公司时更加清晰、更加刺眼！
它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实实在在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之下，线条僵硬、冰冷，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仪器般的精准感。
它像一只活物寄生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寒意。
王志死死盯着那个“1”，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扩散。
他伸出颤抖的、沾着血污和墙灰的手指，狠狠地去抠、去抓那个字！
指甲划破了皮肤，留下几道血痕，带来尖锐的刺痛。
但那个“1”……纹丝不动。
它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嘲笑他徒劳的挣扎。
这不是结束。
这个数字在告诉他，这不是解脱。
这只是……开始。
是某种更恐怖、更无法理解的东西的开始。
它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宣告了他“人”的身份的彻底终结。
“鬼……” 王志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崩溃。
他放弃了。
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他拖着沉重的、散发着血腥和呕吐物酸腐气息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他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踩在无边的绝望里。
当他终于看到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居民楼黑洞洞的入口时，那感觉不是回家的温暖，而是坠入另一个更深的、同样被黑暗和冰冷规则笼罩的牢笼。
他用沾着血污的手，哆嗦着掏出钥匙。
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的回音。
他不敢去看邻居紧闭的房门，仿佛那些门后都隐藏着窥视的眼睛。
钥匙终于***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此刻，这曾经代表着“安全”的气息，只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扑了进去，反手死死关上了门，将自己彻底锁进了这间狭小的、此刻却如同巨大坟墓的出租屋里。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只有左臂上那个鲜红的“1”，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