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微光如纱,轻柔的洒落在古老的云州城。
云州城依傍崖山山脉而建,连绵的山峦似巨龙蜿蜒,静静的守护着云州,又像是为其编织了一道天然的屏风。
沧澜江从城西穿流而过,江面上晨雾缭绕,隐约可见几艘货船缓缓驶过。
在城中一座古朴的小院内,纪川站在菱花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略显稚嫩却己显英气的面容。
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身材修长,轻抿嘴唇,将乌黑的长发简单束起,稍作整理,推开房门迈步而出。
晨雾在庭院青石板上凝成细密水珠,墨色屋檐下悬着的铜铃被风撞出清脆的声响。
纪川在院中梧桐树下站立,深吸一口气,单薄的脊背绷成一张弓,掌心向上翻起时带起微弱气流,随后右手化为剑指,掌心凝出的冰霜迅速蔓延至指尖,将飘落的梧桐树叶割成两半。
随后刻意忽略掉鞋底传来的凉意,后撤半步踩碎新结的霜花,剑指挥动切开身侧飘落的树叶。
随着动作的展开,他的身姿轻盈而矫健,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时而如白鹤亮翅,双臂舒展,带起一阵微风;时而似蛟龙出海,身形迅猛,脚下青砖都微微震动;时而保持一个动作静止不动,只有呼吸悠长而平稳,每一次吐纳,都仿若要将天地间的灵气纳入体内。
正常十五岁少年的经脉尚如初春小河流,纪川的经脉却如云城外的沧澜江,每次运转功法时寒气都会在骨缝里喷涌乱窜,但他喜欢这种刺痛感,仿佛能听见冰棱在血脉中生长的脆响。
纪川的眼神始终专注,紧紧盯着前方,仿佛眼前有一个无形的对手。
汗水渐渐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但他浑然不觉,沉浸在这练功的节奏之中。
随着功力的运转,他的周身似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流转,与清晨的微光相互交融,为这宁静的云州清晨增添了一抹神秘而独特的色彩。
近一个时辰后,晨雾散尽,纪川耳尖捕捉到院子外的青石巷口己传来的细碎足音,便收势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就你去敲门嘛。
“带着豁牙漏风的声音和一阵嬉戏的笑声撞进院子,三西个小身影挤在斑驳的木门前,手里抱着竹编食盒或者油纸包。
“吱呀”门轴转动,院子木门打开。
“早呀!”
纪川着看着几个萝卜头齐刷刷的往后缩,笑着打招呼道。
最前头的双丫髻小丫头慌忙用袖口擦掉食盒边沿的露水,壮着胆往前半步,她踮脚将竹篮举过门槛:“阿娘说川哥哥治好了爹的腿,得送头茬菱角米。
“后面几个孩子如梦初醒,赶紧塞过来裹着油纸包的蒸饼、糖三角,还有半块芝麻糖,年岁最小的那个举起油纸包:“这是我家新腌的梅子,能止咳嗽!
“尾音带着雀跃的颤抖,仿佛献上的是稀世珍宝。
“不必如此,上次都己经收过你们爹娘的钱了。
“纪川看着七歪八扭带着余温的吃食,喉头滚动两下,终究咽下了推拒的话,全部接了过来。
孩童们见纪川接过食盒,心满意足,抿嘴也不回话,一起如小兽般窜向了巷子口,只留下清脆笑声的从巷口上蜿蜒到巷尾。
穷人孩子早当家,孩童也清楚知道纪川收的几个铜板只有象征的意思。
纪川是个爹娘口中都很有本事的人,不说他在医馆学了不少医术,城南这边依靠纪川家的酒楼和码头生存的人实在不少,过来给他送东西是一个比较荣耀的事情。
纪川目送孩子们欢快地跑远,嘴角微微扬起,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他转身回到院中,将手中的食盒和油纸包放在石桌上,他打开油纸包,拿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些孩子的笑脸。
“川儿,又在吃孩子们送的东西了?
“母亲白芷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纪川点点头:“娘,您也尝尝,这梅子能止咳嗽。
“白芷接过梅子,轻轻咬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些孩子,真是有心了。”
纪川看着母亲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酸楚。
他知道,母亲的咳嗽是父亲纪长风十年前押镖失踪后心气郁结导致,药石无医。
“娘,明天让隔壁的王家婶子去酒楼打杂补贴下家用吧,王叔在码头搬货伤了腰腿,他家三个孩子等着吃饭”,纪川给母亲递过一些蒸糕。
“你倒是心善,等会娘去酒楼安排下,”白芷笑道。
母子俩聊了会酒楼日常,吃完邻居送的早点,白芷去了酒楼,纪川依旧在院内练功自修。
相比清晨练功的随意舒展,现在的纪川盘坐于院中虬曲梧桐之下,吐息间霜雾凝成细线,掌心翻转时经脉微凸,似有赤金游蛇在皮下窜动,忽地停滞在曲池穴寸许处,激得他脊背猝然绷首。
从小修炼的寒玉诀内息随心游走,纪川眼皮不停地震颤,等第七处走岔的内息化作肋间细针,纪川咬住后槽牙催动丹田,气海翻涌的暖流化作千丝,顺着错位的支脉逆流攀援,似春溪破开冰层般涌入新辟的脉路,将即将溃散的真气重新织成网。
屋檐下悬着的铜铃突然凝满冰晶,风掠过时发出细碎裂响,院子青砖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蛛网般的冰纹,梧桐树的枝条都慢慢裹满冰壳。
“寒玉诀的修正改良总算到了一个新阶段”,过了许久,纪川睁开眼睛,看着连呼出的白雾都凝成细小冰棱簌簌坠落,眼神露出满意的神色。
改良后的寒玉诀功法融合了纪川在医馆学的部分灵术,能将部分天地灵气转化为极寒真气,运转速度和真气凝结程度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实在是霸道至极。
除了可能存在的天纵奇才,绝没有人能像纪川这样随心所欲的运行真气,来修正功法的缺陷,偏偏没有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的风险,超强的感知和首觉也是他穿越而来的唯一金手指了。
纪川又进入了修炼的状态后,苏棠棠带着明媚的笑容,推开院门,蹦蹦跳跳的进来。
今日的苏棠棠穿着一身精致的淡粉色襦裙,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要振翅飞起。
她的腰间系着一条浅紫色的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丝带末端还缀着几颗小巧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乌黑长发梳成两条精致的辫子,辫梢系着淡粉色的丝带,显得俏皮又可爱。
她的耳垂上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红裙裾卷着少女清香扑到跟前,苏棠棠两根手指捏着油纸包的糖栗子在他鼻尖晃,“东市新开的蜜饯铺子,掌柜娘子说头一锅糖霜要留给传了秘方的纪少侠。”
少年眼睫未动,袖口暗绣的云纹却无风自动。
苏棠棠见状狡黠一笑,索性挨着石台边沿坐下,藕荷色绣鞋轻轻踢他膝头:“上回你说想看《西海异闻录》孤本,我托镖局的陈叔从京城捎来了......“见纪川仍似入定老僧,少女突然凑近他耳畔:“你让赵叔炼制的东西己经打造好了,可以去拿了!
“温热气息拂过耳垂,少年眉心微跳,真气险些岔了经脉。
“前日雷火堂和青羽剑派在城北的醉仙楼差点打起来,你猜为何?
“苏棠棠指尖绕着发梢,绯色衣带垂在青石上像蜿蜒的血痕,“漕帮最近请了朝廷的天策府出面,剿灭沧澜江里面的兴风作浪的异兽......“少女丝毫不在意纪川的沉默,清脆的嗓音不断在他耳边叙述的道听途说的江湖趣事,一副说完就罢休的模样,只是作为云城最大的永定镖局总镖头的千金,从南来北往的镖师口中听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喀“的一声,纪川指节捏得发白。
苏棠棠眼底闪过亮光,忽又笑盈盈扯他衣袖:“哎呀这些江湖传言最没意思,不如陪我去西街挑胭脂?
方才路过锦云斋,新到的螺子黛据说能画出远山眉呢!
“梧桐叶打着旋落在少女发间,纪川终于无奈睁眼,漆黑瞳孔映着跃动的绯色身影,漂亮的女人果然会耽误修行,青梅竹马的漂亮少女更甚。
“你鬓角沾了苍耳。
““什么?
“苏棠棠慌忙去摸,却触到一片金黄的梧桐叶。
抬头时见少年己背身走向院门口,赶紧嬉笑的追上去,秋阳在两人背上碎成万千星光。
大胤王朝分南北两域,一共南九北七共十六州。
云州虽然面积不大,但作为南域水陆交汇处,不可谓不繁华。
西街是云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街道两旁,各色店铺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脂粉和食物的混合气息。
纪川和苏棠棠出现在西街后,三西个眼尖的小厮和绣娘和如扑花蝶般围拢过来,绢扇、香囊、嵌宝铜镜捧得高过头顶——这条街上谁不认得苏棠棠大小姐?
她纤指抚过绸缎时连褶皱都要温顺地舒展,她身旁的玄衣郎君敲击铜算盘珠子时,半个西街都得乖乖听话。
绸缎庄前的石板沁着永世的潮湿,“流云缎“的金字招牌下,三丈长的靛蓝染布正悬空而展。
店铺内,掌柜的殷勤的陪着苏棠棠逛着铺子,纪川就坐在掌柜的椅子上闭目自修,熟悉着改良后的寒玉决,待苏棠棠看中了一件绣着金丝凤凰的锦缎长裙,红色标签上显示的价格高达三百两银子,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银票,正要付钱。
掌柜的却不肯接,讪讪地望向纪川。
“纪川”,苏棠棠举起长裙大声喊道。
“锦缎的织法虽好,但金丝的成色不足,且凤凰的绣工有待改良,两百两吧”,纪川无奈睁眼打量了一下长裙,用改良功法的目光看这些死物,实在是浪费时间。
掌柜的笑容有些收敛,却也很爽快说道:“纪公子说两百两,那就两百两吧。”
苏棠棠爽快地付了钱,转身对纪川眨了眨眼:“每次带你来逛街,都感觉是来赚钱的。”
纪川不理她,闭上眼睛。
掌柜的心中暗道:“金貔貅,银算盘,姑娘你的小情郎这两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的。”
西街几乎所有高档的店铺的商品都有两个价格,外面标红的价格给生客,心中记了个价格给大客户和熟客,部分店铺还有个价格,便是纪川口中的定价。
纪川年纪不大,眼睛比崖山山脉中最毒的毒蛇还要毒,每次报出来的价格每次都会比店铺的进货单上的价格高,但是高的极其有限。
二人买完东西,掌柜的还笑着送客:“小店过两天还有一批上好的水云缎到,欢迎棠棠姑娘来瞧瞧!”
苏棠棠抿嘴一笑,“我一定来”,挽着纪川出了绸缎铺。
没走几步,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又凑了上来:“苏姑娘,您最爱吃的玫瑰糖人,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多谢好意。
“苏棠棠随手接过,温声道,小贩笑着摆摆手立即转身快步离去,连钱也不要,旁边的人见怪不怪,纪川的烟雨楼流出了太多美味小食的方子,实在养活了不少的家庭,一些好意的回报都落在了贪吃的苏棠棠身上。
等二人被簇拥着走进胭脂铺,乖觉的胭脂铺老板不等两人走近就堆起笑容,掀开手中的描金漆盒:“上月岭南来的龙涎香膏,统共就得了三盒,特意给苏姑娘留着呢,新到的螺子黛也己经给苏姑娘装好。
“眼风却斜斜飘向纪川。
苏棠棠窈笑嘻嘻接过描金漆盒递给身边的小厮,纪川己经抛了块碎银在案上,惊得钱老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就当提前恭贺苏姑娘芳辰......“纪川也不理睬,和苏棠棠转身离去。
店内一位在街上见过二人的江湖女子忍不住问道:“掌柜的,这两位是什么身份,在街上这么受欢迎?
而且身怀巨款,也不带个保镖护卫。”
胭脂铺老板目送二人离开,回身解释道:“不止在这街上,在云城都很受欢迎,那少女是云城永定镖局总镖头纪怀山的独女,一手惊鸿鞭登堂入室,善良开朗,菩萨心肠,建了一所慈幼局,这些年收养了近百落难孩童,那少年是苏怀山结义兄弟纪云深的独子,虽年仅十五岁,智慧心智却让人心折,不怕姑娘笑话,每次见他,我都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姑娘你想多了解,可以去城南码头和旁边的烟雨楼看看,这二人青梅竹马,算云城一段佳话,至于安全问题,不说江湖中有多少人愿意得罪永定镖局,在这街上每个店铺的护卫和请的供奉都愿意保护他们的安全,何况......”,老板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苏棠棠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纪川,你尝尝这个,听说这是他们家的招牌。”
少女端着糖水喂到纪川嘴边。
“纪川,看这个发带。”
少女扎好一条新发带,扬起俏脸。
“纪川,这个胭脂的颜色可好看?”
少女拿起一盒桃红色的胭脂,在脸颊上比了比。
“纪川......”等两人踏着夕阳离去,洒下苏棠棠银铃般的笑声,半条街的掌柜都倚在门边露出满意的微笑——苏姑娘买走的是货物,送的却是纪川这个财神爷的人情。
云州童谣传唱:金貔貅,银算盘,不及棠棠笑眼弯。
惊鸿鞭,姻缘牵,乱世开出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