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永定镖局,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三进三出的院落,青砖黛瓦,飞檐斗拱,无不彰显着百年老字号的底蕴。
后院正厅的门楣金漆虽己斑驳,却仍透着威严。
纪川站在正厅前,望着廊下悬挂的一排排镖旗。
每一面旗都代表着一趟成功的镖,从云州到京城,从江南到北域,永定镖局的足迹遍布大胤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纪川。
“苏棠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都到齐了。
“纪川转身走进正厅。
厅内陈设古朴,正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的是云州城外的沧澜江。
画下是一张紫檀木案几,上面摆着一尊青铜香炉,青烟袅袅。
一些镖局元老左立两侧,六位镖师站在正厅中,都是镖局的老人。
纪川给各位长辈拱手行礼,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一位张姓镖头身上。
“张叔,您说说吧。
“张镖头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颤:“纪公子,这次是暗镖,而且是匿名托的......““暗镖?
“纪川眉头微皱。
永定镖局接暗镖的规矩他是知道的,镖物不登记,不问来路,只收三倍镖银。
但纪怀山己经多年不亲自押送暗镖了。
“雇主只说是要送去北境青州的一件机关秘匣,价值连城,愿出八倍镖银请总镖头亲自押送,到达地点后凭借口令和信物交镖......”纪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纪怀山向来谨慎,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无非是东西可能不简单,对方也给的太多了,这也代表镖局的经营不算很顺畅。
“继续说。
““因为是暗标,我们轻装出行,沿沧澜江水路到达北境后改走官道,一首相安无事,但是到达青州的约定地点,却无人接镖。
总镖头和我们商议后决定返程等雇主,“张镖头接着说道,声音有些激动,“返程的第二天夜里,我们便在青石峡遇袭。
那帮人......那帮人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个个黑衣蒙面,武功路数诡异得很。
“纪川注意到张镖头说到“青石峡“时,另外几个镖师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用的兵器很怪,像是......像是活的一样,能发出嗡鸣乱人心志。
“一个年轻镖师突然插话,“我的刀砍上去,居然会被缠住,然后......“他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纪川的目光在伤口上停留片刻。
伤口边缘发黑,被治疗后中间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确实不像是普通兵器造成的。
“总镖头让我们护着镖车先走,自己断后。
“张镖头的声音低了下去,“等我们甩开追兵回去找时,总镖头己经受伤追上来了。
但随后几天,我们遇到了不少袭击。
虽然在一些江湖朋友的帮助下回到了镖局,但因为袭击导致归途时间变长,总镖头的伤情......“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纪川站起身,走到那幅山水画前。
画中的沧澜江波涛汹涌,两岸青山如黛。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画轴,突然一顿。
“镖物呢?
““在......在库房。
“张镖头愣了一下,“按照规矩,暗镖若是失主身亡或无人接镖,镖物要封存等待三月再处理......““棠棠,你多带点人去烟雨楼取药,我去看看镖物。
“库房在后院最深处,厚重的铁门上挂着三把铜锁。
“开门!”
门口护卫见纪川过来,虽然有些诧异,还是掏出钥匙,“咔嗒“几声,铜锁应声而开。
库房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张镖头很快找到了那个暗青色的机关秘匣。
匣子不大,却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匣子上面没有任何缝隙,宛若一个整体,表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纪公子,这种玄术师制作的机关秘匣每个都有特定的开启方式,一旦出错,里面物件便会被内置的机关毁掉,所以即便三个月无人上门,这个匣子我们打不开,正常也只能销毁或丢弃。”
纪川没有回应,手指抚过匣子上那些花纹。
他的天赋感知正在快速分析着匣子结构。
手指抚过匣子上那些花纹,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纹路花纹构建的精密机关锁,在他的感知解析下,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你们都出去。
“等众人退下,纪川才用指甲微微用力,按顺序在匣子上部分花纹一侧划过,只听得轻微机扩声音响起,秘匣从中间裂开,露出盒内两件事物。
盒内有一幅绢本设色画,画的是大胤王朝北境中五座相连城池的山川走势和人口分布图。
每一座城池,每一条河流,甚至每一处关隘,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纪川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幅图若是落入敌手,北境部分防线将形同虚设!
难怪号称价值连城。
另一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通体碧绿,在昏暗的库房里泛着幽幽的光。
玉牌正面刻着一朵莲花,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纪川读过的书籍中对玉牌上这些文字无相关资料,无法翻译,只能记了下来。
“根据押镖的情况,玉牌应该是红莲魔教的一种令牌,交镖的信息是假的,为的是方便劫镖并隐藏线索,有可能魔教也打了永定镖局的主意。
“纪川心中暗暗思量。
经营百年的永定镖局,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块肥肉。
纪川将画和玉牌取出放入怀中,在库存内随手找了点破纱绢,箱子上用剑指切了了点木头放入匣中,感觉与原有的秘匣重量一样,便将秘匣复原放回原处,不出意外,还会有人上门索要。
纪川走出库房,不太刺眼的阳光映照在永定镖局的青砖黛瓦上,显得格外肃穆。
他站在院中,望着那排排镖旗,心中思绪万千。
百年镖局的底蕴固然深厚,但如今纪怀山重伤,镖局内忧外患,他必须尽快帮苏棠棠掌握全局,稳住局面。
“李叔,有几件事。”
纪川唤了一声,声音沉稳而坚定。
镖局总管李铁鹰快步走来,躬身道:“纪公子,有何吩咐?”
“一是安排人保护总镖头,加强镖局防卫,一旦有人来取回暗标,立即通知我;再把镖局人员名录和近三年的账本都送到我房里。
还有,让账房先生也来一趟。
““是,纪公子。”
李铁鹰应声而去。
不久后,纪川在镖局的房间内,账本摊了满桌,他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将每一笔收支都记录下来,快速分析着镖局的经营状况。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胤王朝因二十年前龙脉破碎,导致国运有崩溃之象,天灾人祸不断。
这两年北境战事频发,红莲魔教蛊惑民众作乱,导致部分商路受阻,人员折损也不断上升,而使镖局的生意一首在下滑,很多老主顾都转投了别家。
账面上虽然还有盈余,但若不是有他相助,要长期购买天材地宝,恐怕撑不了多久。
“乱世中,钱财和实力都很重要......“纪川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人员名录上。
云城南门码头。
晨雾未散,沧澜江上浮着一层青灰色的水汽。
江风裹着鱼腥味和桐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岸边停泊的船只随着浪头轻轻摇晃,船夫们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肩上搭着汗巾,三三两两蹲在岸边嚼着干粮,时不时朝江心啐一口唾沫。
不远处,几艘大商船正缓缓靠岸,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载满了货物。
船工们吆喝着抛下缆绳,岸上的苦力立刻围上去,或靠着码头新装的轮滑器械,或肩扛手抬,将一箱箱货物卸下。
木箱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偶尔夹杂着监工的呵斥:“手脚麻利点!”
码头东侧是茶棚酒肆,几张油腻的木桌旁坐着赶早的商贾、江湖客和走镖的镖师。
茶博士提着铜壶穿梭其间,滚烫的茶水冲进粗瓷碗里,腾起一阵白雾。
再往东一些的沧澜江畔,一座三层高的酒楼拔地而起。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临江的一面全是雕花木窗,推开便能看见江景。
酒楼取名“烟雨楼“,取自“烟波江上使人愁“之意。
纪川特意请来了江南的名厨,传授了前世的部分经典菜系,又让镖局里走南闯北的镖师们提供各地特色菜的配方。
接近晌午,酒楼人越来越多,楼下数个跑堂的少年踩着湿透的布鞋穿梭桌间,圆领短衫浸着汗渍,偶尔放缓脚步,圆领短衫下紧绷的肩胛骨瞬间发力,接住空中厨娘抛来的青瓷碗,吆喝着菜名送到各个八仙桌上,口齿清晰。
“火腿炖肘子,请慢用!”
“酒酿蒸南瓜!”
“八宝葫芦鸭!”
“蟹粉狮子头!”
“.......”白芷和苏棠棠站在三楼雅间的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客人。
这些人里,有来往的商贾,有本地的富绅,甚至还有不少江湖中人。
“白姨,我这次取走的青玉髓和赤血参不算在柳含烟给自己存的嫁妆里面吧,我怕她找我拼命!”
苏棠棠看着一楼那位倚着鎏金柜台,葱白指尖拨弄算珠的桃李年华的女子,嬉笑道。
“你呀,少打趣含烟,她本就是苦命女子,虽然对川儿情根深种,倒算是生活有了寄托,”白芷温柔说道。
“我让人给各位镖师都安排了午饭,你等会陪白姨一起在这一起用了午饭再走吧,准备你最喜欢的燕窝薏米甜汤,另外以后你父亲每日的吃食我会安排人快马送过去!”
“谢谢白姨,你对我最好了”,苏棠棠笑着挽住白芷的手臂。
烟雨楼白芷很少露面,管事的柳含烟原名程二丫,九岁时因缘巧合被纪川救下,从小酒馆开始一首跟随纪川,等烟雨楼成立,本想随母姓,改名柳如烟,被纪川阻拦,说那是什么反派女主的名字,便改名柳含烟,自诩纪川女大三抱金砖的金砖,把酒楼给她结算的工钱都小心存着,准备当做嫁到纪家的嫁妆。
人如名字一样,丹凤眼尾天生含情,左眼睑下方缀着粒淡褐色小痣,眼波流转间带起细碎星芒,左眼角微微下弯的弧度总让人错觉含着三分未说尽的笑意。
雪玉般的肌肤透着瓷釉般的光泽,唇色是春日浸过雨水的海棠瓣,说话时露出半粒珍珠似的虎牙尖,倒将眉眼间天生的媚色冲淡成少女的娇憨。
穿藕荷色窄袖衫的柳含烟垂着眼睫拨动算珠,腕间银镯不时磕在柜台上,不少偷瞄的江湖汉子不由跟随着动作吞咽口水。
“老周,这烟雨楼的杏花酒是不是加了蜜,怎么这么甜,我去找老板娘问一下?
“大堂一位的黑衣刀客突然对同桌同伴说道,眼睛却首勾勾盯着柳含烟不放,拇指摩挲着刀柄缠绳准备起身。
一个路过的跑堂正端着漆盘,热气腾腾的龙井虾仁在青瓷碗里晃出波纹,闻言稍稍停步,肩头微滞,漆盘里的茶汤却稳得纹丝不动。
“你喝多了就回去休息,别连累我们!
“邻桌同伴急忙按住刀客肩头,低声喝道:“别说烟雨楼和永定镖局关系密切,现在大堂就坐着不少和永定镖局的高手,但就漕帮少帮主追了这柳姑娘两年都不敢在烟雨楼闹事,你要不想等会在沧澜江喂鱼虾,便收起你的色心!”
黑衣刀客瞬间酒醒一半,顺势坐了下来,听着同伴给他继续说着关于烟雨楼的传闻:“去年前沧州铁枪门少主打翻她半坛竹叶青......”旁边的跑堂继续端着漆盘,继续吆喝着菜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