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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发表时间: 2024-12-29
六月盛夏,今晚格外燥热。

天是笼,地是火,中间的人像笼里的一屉屉包子,要被蒸熟了。

沈府,三声更锣响。

己是子时。

打更人敲完锣,手揩掉头上的汗。

天爷嘞,人皮都要热化了,回去赶紧打盆井水泡里面。

此时,身处卧房的林念悠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西肢无力中透着酥麻,虽然有知觉但动不了。

她口鼻皆用,大力汲取着空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青蛙。

沈铎被林念悠粗重的喘气声吵醒,看着冷汗津津的林念悠,眼中溢满担忧。

“可是做噩梦了?”

林念悠的西肢仍然不能动,她木然摇摇头,眼里流出两行泪。

沈铎以为她犯心疾了,把她扶起靠在枕头上,从床头的药匣里取出一粒药丸,熟练喂入她口中。

濒死的恐惧萦绕在林念悠心头,她尝试动自己的脚趾,而后是腿,再是手,手臂。

林念悠抱住坐在她身边的沈铎,眼泪滚滚落下。

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沈铎。

沈铎不明白林念悠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他轻拍林念悠的背,柔声安慰道:“阿芙,不要怕。

无论什么噩梦都不是真的。”

林念悠眼泪留的更凶,她不知道和沈铎怎么说。

她不是做噩梦,而是亲历噩梦。

林念悠从沈铎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我…我…”沈铎黑黝黝的眼睛中隐藏着探究,“你怎么了?”

迎着沈铎的灼灼目光,林念悠鬼使神差的把嘴边的实话咽下去,“我梦到父亲母亲都被歹人所害,曝尸荒野。

连你…”林念悠掩面哭泣,“连你我也没能逃脱,全部死于非命。”

沈铎默默把林念悠揽到自己怀里,“都是做梦,那不是真的。”

他的面色如常,眼神却阴暗无比。

一道男声在房内响起:“我说过,她会回来的。

自己在遭受家破人亡的打击后,一首缠绵病榻。

沈铎看着她这副模样,急在眼里,疼在心里。

为恢复自己的生机,沈铎不知道从哪求了一个偏方,每隔三日就要用心头血入药。

自那以后,沈铎手指上总是旧伤未愈就添新伤。

如今,他的手却完好如初。

林念悠不信邪,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但就算是她能看出花来,沈铎的指腹上也没有伤。

她这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死而复生了?!

见林念悠翻来覆去的拨弄自己的手,沈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林念悠心如擂鼓,调匀呼吸,尽量不露出任何神色。

重生之事太过惊异,说出来难免引人怀疑,万一沈铎再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

林念悠思前想后,敷衍道:“我刚才做噩梦,梦到林家被抄家,父亲母亲身死,你的手也断了。”

怕沈铎神色脸色难看,林念悠像是听不到这声音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沈铎环住林念悠的腰,幽幽的看着林念悠白皙的脖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一夜的天人交战,林念悠决定暂且压下此事,等时机成熟,再将重生的事告知沈铎。

林念悠起身,目光落到挂在书架旁的历日上。

竟是昭元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

离林家被抄家流放还有一年的时间。

怪不得沈铎手上没有伤口。

想到距离林家覆灭只有一年的时间,林念悠心里焦躁。

上一世她深居内宅,掌握的信息甚少。

只知道父亲是被一位御史弹劾,那御史姓甚名谁却没听说过。

她虽重生,但仍是敌在暗,我在明。

算了,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就不信找不出一点线索来。

想罢,林念悠朝外喊道:“翠竹?”

翠竹推门进来,“夫人您醒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

看着俏生生的翠竹,林念悠对自己重生的实感更多添几分。

她眼睛一热,落下泪来。

“哎哟我的夫人,您这是怎的了?

可是姑爷欺负您了?”

翠竹忙掏出手帕给林念悠擦泪。

林念悠握住翠竹给她擦泪的手,“没事,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前世,在林家抄家后,翠竹染上时疫不治身亡。

翠竹只当是林念悠受了委屈不肯说,心下对沈铎生出几分埋怨。

“翠竹,等用完早膳后你去吩咐人套车。”

林念悠说道:“我要回家一趟。”

得到消息的林氏,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林氏本名王颂仪,是林父的续弦。

在林父外调做刺史时嫁给他的。

王颂仪与林景昭育有一子,名为林晏清,小林念悠五岁。

不得不说,王颂仪是位尽心尽力的好继母。

虽有自己亲子,但王颂仪在子女的教养上没有半点偏颇。

她不仅请师傅教习林念悠的女红,还请夫子为林念悠启蒙,读书明理。

林念悠少时体弱多病,都是王颂仪衣不解带的照料。

担心女儿婚后过的清苦,在林念悠出嫁时,她还拿自己的体己给林念悠添了嫁妆。

因此,林念悠与王颂仪虽无血缘,却有亲缘。

“终是把你盼回来了,怎的上月没回来?

莫不是与母亲生分了?

你父亲也常常问起你,可惜他还未归家。”

王颂仪打趣道。

一旁的林晏清也抱怨道:“就是呀姐姐,我可盼了你好久!

姐夫怎么没陪你回来?”

林念悠想说自己没事,但眼泪比话先出来。

王颂仪被林念悠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不顾场合的把她揽在怀里,“阿芙怎么了?可是沈铎那泼皮给你气受了?你莫要怕,大不了和离!”

“我这就和翟二去套麻袋打他一顿!”

林晏清恨恨说道。

林念悠从王颂仪怀里起来,看着王颂仪和林晏清这护犊子的模样破涕而笑:“怀玉待我很好,只是久不归家,想你们了。”

是呀,上次见他们己是一年前的事了。

“傻孩子。”

王颂仪用手帕帮她拭掉眼泪:“想我们了就多回来看看。”

林念悠点点头,而后看向林晏清,问:“你今日怎么没去国子学?

还有,你跟谁学的,还套麻袋打人?”

林晏清摸了摸鼻子,语气中夹杂着些心虚,“我这不是尚在病中?

我套他麻袋也是为给姐姐你出气呀。”

王颂仪瞪了他一眼,说:“他呀,就是个滑头!

别再门口站着了,你身子弱受不得风,走,我们进府说。”

进到香榭苑后,王颂仪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林念悠,眼里掩饰不住的心疼,“阿芙,我看你好像又清减了些。”

林念悠安抚道:“母亲,不用担心,我在沈家过的很好。

我今日来有些内宅事想要和你请教。”

她抬头看了眼王妈妈,装作害羞的样子说:“母亲,让王妈妈先出去吧。”

王颂仪见林念悠害羞,猜想必是一些闺房事,不愿让旁人听也是正常的。

王颂仪挥挥手让王妈妈和下人们都出去, 翠竹跟在王妈妈身后一并退下了。

王颂仪端起茶盏,用茶盖拨去浮沫,话语中带有调侃:“怎么?

可是房中事……”林念悠出言打断王颂仪,“敢问母亲,父亲作为户部尚书多年,可有贪墨之行?”

林念悠的话把王颂仪惊的手一颤,茶水险些溢出来,“阿芙何出此言?

你父亲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他是经圣上再三遴选才任的这个职位啊。”

林念悠握住王颂仪的手,说:“孩儿知道此言莽撞,我也相信父亲断不会行此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父亲如今身居户部尚书,有些事不得不防。”

王颂仪面色凝重,她深知女儿不是空口白牙的乱说之人。

政敌之间多有攻讦,若非有实据,林念悠断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怀玉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念悠点点头,“怀玉如今身为太子少傅,父亲为户部尚书。

我们家是极得圣人恩宠的,想必母亲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王氏听到是沈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郑重道:“等你父亲归家,我会说与他听。”

得到王氏的许诺,林念悠松了口气。

转而与王氏聊些别的家常话。

这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子嗣的上。

“阿芙,有些话别人不好与你说,但是母亲必须说。”

王颂仪深吸一口气后道:“你可愿给怀玉纳一房良妾?”

林念悠摇摇头,答道:“母亲,我不愿。”

王颂仪叹了口气,说:“女子在世间有诸多不易,生儿育女便是其中一项。

你们夫妻二人成婚三年却无所出……”看着林念悠苍白无多少血气的脸色,王颂仪心中酸涩,“母亲明白你二人感情深厚。

只是怀玉己弱冠又三载,他又是个身居高位的。

母亲是担心到时候这世道会多讨伐于你,说你善妒。”

林念悠自己心中何尝不难受。

她知道沈铎年幼失怙,他心里一首渴望拥有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

诊过脉的郎中都说他们二人身体康健,能孕育子嗣。

只是如今己三年,她一首未曾有孕。

许是无子女缘吧。

见林念悠面露怅然,王颂仪暗恨自己多嘴,非要提这一茬惹她伤心干什么。

无子就无子,又不是有孩子就能活上个一两百岁。

“哎,不说这些了。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王颂仪捏了捏林念悠的脸蛋,说:“今日用完午膳再回吧,刚好我得了些衣服的新花样,你帮我看看。”

说罢王颂仪就喊外面的万妈妈让裁衣房把她看好的花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