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外卖大战，像是一场及时雨，浇在了我的头上，清凉解渴。哪怕是顶着40°高温，
我都格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我们家条件不好，像是城市中忙碌的工蚁，早出晚归，
住在破败的城中村。台风来的时候，猎猎作响，刺骨的冷风会从窗户里钻进来，直达灵魂。
我和妻子只能依偎在1.2米的床上，互相取暖。
曾经那颗斗志高扬的心早已被城市的辛劳打磨透，只知道每天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我擦了擦不住流出的汗，脸上欣喜异常。今天送了100单，整整有500块钱。
我很快把钱转给了女儿，女儿最近要上大学了。听说，今年的大学学费都涨价了。
我咬了咬牙，捏起手里已经老旧的塑料瓶，喝了一口水。只要干完这个月，
女儿就能交上一年的学费了。然而，还有生活费……远远地，
我就看到妻子拎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朝我走来。万家灯火，总算是有一盏为我留的。
我看着妻子温柔贤惠的笑容，心里充满了甜，像是嚼到了最好的甘蔗。
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或者……我们就可以过上好生活了？
我垂下的干瘪的嘴角开始缓缓扬起来……突然，砰的一声响！01医院里，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妻子，不争气的眼泪迎风落下。头像是灌了铅，昏昏沉沉，
已经无法思考。我的一只眼睛流着血，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全身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软趴趴的坐着。“医……生……”“我老婆……还好吗？”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护士，
跟我说：“你和你老婆的情况都不太好。”她看着我，声音里有点急切。
“你老婆需要马上问诊，现在需要挂号。”“挂号费200。”简单的一句话，
我一下子就愣在原地。她见我不说话，过来掏了掏我的口袋，翻出了一个扁扁的钱包。
看到里面的钱，她不禁皱起了眉。“你和你老婆身上加起来才10块钱，
还不够一个人挂号的。”护士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老婆再不去挂号，可能会截肢。
”“护士，让我老婆先挂号吧，哪怕只挂一科！”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颤颤巍巍说出了这句话。眼里，已涵满了泪水。护士用8块钱，帮我老婆挂了骨科的号。
挂号回来的时候，护士无奈地看着我，问我：“你在这边还有亲戚吗？”我艰难地开始说话，
一字一句，就像是针扎一般疼。“我还有一个舅舅在这边！”想起舅舅，
我的眼里突然充满了希望！舅舅家住的是附近的别墅，家里开的也是大几百万的豪车。
他曾经拍着胸脯跟我说：“建平，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大舅，大舅有的是钱！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逐渐变得虚弱的妻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舅舅！他一定有钱！
02以前，我从来没有找过舅舅，硬着骨气。现在我发现，骨气不能当钱用，危急时刻，
甚至不能救命。我怎么样都好，但是我老婆需要钱，她需要钱治疗，然后活下来！说起舅舅，
舅舅从小就读书好，很早就出去上学了。那时候，能有尊严地走出去上学，是真的不容易。
我们一家都住在偏僻的小村庄里，靠种田为生。爸爸说，舅舅是全家托举的文曲星，
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那时候，全家为了舅舅，紧衣缩食，砸锅卖铁都要送舅舅去城市读书。
舅舅就扛着一只麻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城里。自打舅舅走后，家里就真的成了家徒四壁，
一穷二白的样子。他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有所有的期盼。像是一颗火种，
在我们苦到想哭的时候用莹莹微光支持我们的生活。
像是童话里小女孩在寒冬腊月里舍不得点燃的火柴。舅舅，是我们的精神支柱。
他一直跟我们说，等他出人头地，一定会让我们过上最好的生活。我问爸爸，什么是好生活？
爸爸跟我说：“好生活，大概就是顿顿有肉吃吧……”我躲在被窝里，
做梦都是舅舅出人头地了，家里顿顿有肉吃。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富裕生活！
做梦都能笑醒吧！然而，当火柴熄灭的时候，小女孩还是站在冰天雪地里，
也没有人买她的火柴。等我要娶老婆的时候，家里依然穷得叮当响，每天只能喝白水过日子。
听说，舅舅在城里混出了人样，所有人都等他回来，光宗耀祖。然而，
耀祖舅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我听到爸爸在村里的小卖部给舅舅打电话的时候，
都是忙音……只有舅舅需要生活费的时候，才会打来电话，话里话外都没有一点生分。
爷爷死得早，舅舅的生活费就落在了爸爸的身上。爸爸没钱了，总是捏了捏长满老茧的拳头，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从来都不知道，他那一眼，竟是要断送我的一生，
换给舅舅一个好前程。原本，我也可以跟舅舅一样读上书，有一个好的未来……然后，
去城里！从小，隔壁的傻春就跟我聊城里的日子有多富裕，每天喝的都不是白水，是牛奶。
他家里有一罐他姑姑托人送来的麦乳精，他给我尝过一勺，可甜可甜了。
他说城里人喝的都是鲜牛奶，比这味道好上百倍。我不敢置信……还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
只是，没等来读书的机会，我就被父亲送到村里的泥瓦匠家里，当学徒。
我终于有了进城的机会，却是去当泥瓦工。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我掏出父亲给的5块钱，
想买一瓶牛奶，尝尝是什么滋味。牛奶却要3块钱。我捏了捏手里的钞票，
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塞回了兜里，原本皱皱巴巴的钞票，更皱了。从此，
我就成了城里的外来务工人员，更没有机会尝尝看牛奶是什么滋味。我把钱都给了舅舅。
我赚钱，供他读书，一直读到博士。我们家居然养出了一个博士！舅舅毕业后，
也果然赚了大钱，读过很多书的人，果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有了大别墅和大汽车，
还开了公司。当时我在想，天呐，我要发财了，
舅舅终于要让我们全家过上梦寐以求的好生活了。嘿嘿，顿顿有肉吃！03舅舅读书的时候，
很认真，放假了也不回家。他说，回来一趟都是钱，钱要省着花。这句话，
也成了他的至理名言，总是说给我听。他之后说他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就是因为省钱。
舅舅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吃饭。大家坐在一起，都是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只有他穿着时新的白衬衫。舅舅说，白衬衫是学校里人手一件，强制买的。他根本舍不得买。
爸爸说，读书人都是体面人，怕舅舅被人看不起，可劲地给他钱花。我只是低头扒着饭，
试图不去看舅舅的那件新衣服。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有新衣服。我们家，
却是从舅舅读大学之后，再也没穿过新衣服。我馋涎地咬上属于我的那口酥酥的炸肉。
爸爸妈妈，我，每人一小块，其他的，都是舅舅的。爸爸说，爷爷走得早，长兄如父，
他要好好照顾舅舅。而我，从小也要承担起照顾舅舅的责任。爸爸说，我们对舅舅好，
舅舅将来也会对我们好。舅舅比我大七岁。我已经在打工的时候，舅舅还在读书。
年夜饭的时候，舅舅总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将来等他出息了，会好好报答我们。
吃完年夜饭，舅舅就匆匆回学校了。他说学校里课业繁忙，不敢多耽误。
舅舅是我们家的招牌，出了名的好学爱学肯学。我从来都不知道舅舅读的是哪所学校，
舅舅也从来不告诉我。他怕我花钱。他说，我去看他，会花不少钱。他心疼我。
让我把这些钱省着花，吃点好的。舅舅可真疼我。后来，有了网络，舅舅上了新闻，
我才知道……当年舅舅上的大学，离我打工的地方，只有几百米。曾经，
我看着那所庄严肃穆的学校，心里满是渴望。我不敢跟爸爸说，我想回学校读书。
爸爸总是一声不吭地听完，把我揍一顿，赶我回去打工。他说我没有舅舅身上的勤劳努力，
只想享福。临走的时候，他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5块钱，跟我说：“好好赚钱，
等你舅舅出息了，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我拿了钱，装进兜里，沉默不语。我这辈子，
就没有读书的“天分”。因为我不是舅舅。舅舅是勤学的天才。04舅舅要娶老婆的时候，
我看上了一起打工的春香。舅舅那时候还在读书，穿着打扮也越来越时尚起来，是个体面人。
我的衣服，已经好几年没换了，穿在身上，显得那么不合身。本来那么久了，
我都像个没事人一样，已经忘记自己也是个人了。我像是一头默默耕作的老黄牛，
为家里贡献着自己的所有。然而，家里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好起来。因为舅舅要读书。舅舅说，
读书要花很多钱。城里读大学的，都是金尊玉贵的一等人。我是三等人，是牛，是马。只是，
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赧。我会因为身上的衣服不能遮住肚子，露出肚脐，
涌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情。我开始要面子了。因为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春香。
春香人如其名，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身上香香的。头发永远是一丝不苟的，
衣服都是干净整洁。而我，总是流着汗，身上臭臭的。苦哈哈的。看着就苦，还没钱，
没有女孩子愿意跟我过一辈子苦日子。我做着附近最辛苦的工作，尽量赚附近最多的钱。
可是，我还是一穷二白。周围的工友，都说我可能有什么不良嗜好，我都忍了。跟他们吵架，
惹事，只会影响我赚钱。舅舅需要我的钱。我的钱，都给了舅舅。舅舅要读书，要面子，
我不用。喜欢春香的时候，我突然开始破天荒地要面子了。那个月，我少交了50块钱，
给自己买了一身像样合身的衣服。我从来没有穿过那么舒服的衣服。那天晚上，
我抱着新衣服，像是过年一样，在枕头下枕了一晚。我穿着新衣服故意跑过去见春香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心里有种能够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然而，
现实给我狠狠扇了一巴掌。“建平，我爸妈说，彩礼要1000块钱。”“要不，
我们算了……”春香转身走的时候，眼泪落在我的手背，烫烫的。
我一声不吭地抓住她的手臂，沉默了好久，才开了像是被生活锈住的口。“春香，等我一年，
我娶你！”之后，我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气，再也没有往家里寄一分钱。舅舅已经大了，
应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开始有了笑着活下去的动力，每天不知疲倦地干活。
春香总是偷偷地来给我送饭，小小的便当盒里，装满了她的爱。有蛋，有肉，有菜，
有香喷喷的大米饭。是我没有过过的好日子。那一刻，我知道，春香家里不穷，跟我，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该跟着我受穷。我甚至拿出钱，
给她订了城里人才喝得到的鲜牛奶。她分给我的时候，我摆摆说不用，她说她已经喝厌了，
非要给我喝。我拗不过她，浅浅地尝了一口，
只是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甘香美味的东西了。就像有了春香一样，
生活充满了甜蜜的滋味。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喝呢。那之后，
我就再也没有喝过牛奶。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春香，只有牛奶。爸爸来找我的时候，
我在宿舍里数钱。一百……两百…………九百！还有一百块钱，就能把春香娶回家了。
我扬起重新充满年轻人朝气的脸，抑制不住地喜悦，抬头，便看到了爸爸。看到爸爸的时候，
我知道，我的苦难又来临了。我的幸福，我的喜悦，在舅舅面前，
都是不值得考虑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爸爸苦大仇深地皱着眉，一把拿过了我所有的钱，
跟我说：“你舅舅要娶老婆了，是他师傅的女儿，家里条件好，
彩礼要3000块钱……”我一愣，瞬间，眼里的光褪去了，像是等待死亡的蛾，
连扑火的机会都没有。05再次看到春香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很少哭，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伤心了。上一次哭，
还是因为不能继续读书。春香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我只是想着舅舅的承诺，等他出人头地了，我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
我说不定就有钱娶春香了……“我舅舅要娶老婆了，他岳父家里条件好，
开口就要3000块钱彩礼。”“我爸爸东拼西凑，拿出所有的积蓄，
又把能借的亲戚借遍了，才筹到2000多。”“他把我这一年的积蓄都拿走了，
刚好凑到3000块钱。”“春香，我没有钱娶你了。”看着春香，我突然委屈地哭了，
像是个小孩一般。后来，春香跟我跑了。她不要我一分钱，就跟了我。
原来的地方都不能住了，我们换了个地方打工，一起住在破败的城中村。一住就是几十年。
之后，娶了好老婆的舅舅果然有了很大的出息，买得起大别墅和大汽车了。只是，
舅舅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次给他打电话，他总是拍着胸脯跟我说：“建平，遇到困难了，
就来找舅舅，舅舅有的是钱。”只是，他很忙，很多时候都在应酬，谈生意，
根本没时间接我的电话。每次打通了，他总是说自己在忙，之后又和蔼地说：“建平，
我们家很大，有不少空房，你有空可以过来玩。”他从来没说过他家在哪，
我们也不好意思问。舅舅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总是忘记，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他家在哪里。我们只知道，舅舅果然是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开了公司，
家里有大别墅和大汽车。我的思绪被身边护士拉回。这次护士成功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舅舅熟悉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葛建平的舅舅吗？
”“您的侄子今天和他老婆出了车祸，现在等着挂号。”“他们身上没有钱，
你可以过来一趟吗？”“他们说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舅舅了。
”“他们俩都受了重伤，非常危险，再没有人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葛建平的老婆于春香受伤非常严重，双腿还有面临截肢的风险。
”电话那头是很长的沉默，良久，才幽幽地听到三个字。“多少钱？
”护士一看终于有人愿意负责了，像是快要飞出牢笼的小鸟，声音轻快。“目前来看，
大概先准备几万块钱，给两个人治疗。”“后续的费用，等治疗再看。
”“嘟嘟嘟……”还没等护士说完，电话那头就直接挂了……06那断线的声音，
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插入我的胸膛，毒素瞬间蔓延到全身。
我整个人都麻了……爸爸不是说，只要等舅舅出人头地，我们家日子就会好起来吗？可是，
我等啊等啊，一开始等了他十年，等他读完书。又等啊等啊，等了他几十年，
女儿都在破败的城中村最矮小的出租房里长大了。可我，一直过着贫苦的日子，
连带着妻子女儿，都过得辛苦。舅舅不是说他家里很大，公司有很多员工，
为什么容不下我们一家呢？我被舅舅剥夺的这一生，谁来补偿我？
我像是冷宫里终于疯掉的妃子，等得油尽灯枯！护士不肯放弃，继续拨打着电话，
通讯录里的人都被她打完了。电话那头，都只是静静地听完，默契地都挂掉了。毕竟，
我老婆还在病床上，还有截肢的风险。接手我们俩，等于……可能要接手我们俩的下半辈子，
不是吗？所有人都默契地宣告了我们俩的“死亡”。护士打遍了电话，
都没有能争取来一毛钱。原来，所有的人情，到此刻，都还不如口袋里的10块钱。
那是我用辛苦努力自己挣来的钱！那是唯一属于我的救命钱！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