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苍岚宗后山的石阶染成暗红。
冷轩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步挪回位于外门角落的破败居所。
这是一间被遗忘的石屋,屋顶的茅草缺了半角,墙角结着蛛网,与他三年前住的内门精致院落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他反手掩上门,粗糙的木门发出 “吱呀” 的哀鸣,像是在嘲笑主人的落魄。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缺腿的木桌,还有墙角堆着的几捆干枯的草药 —— 那是他这三年来唯一能做的事,帮丹药房晾晒草药,换些微薄的月例。
“星阶三重……”冷轩瘫坐在木床上,望着窗棂外渐渐沉落的夕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三年来,他从未放弃过修炼,可每次运转灵力,丹田就像被蒙上一层雾霭,刚凝聚的气流撞上那层雾霭便会涣散,化作丝丝缕缕的白气从毛孔溢出,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他试过用灵力冲击那层雾霭,每次都像撞在棉花上,反震得经脉隐隐作痛。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是猩红陨星的诅咒?”
冷轩的指尖划过胸口,凤凰古玉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
三年前陨星划破夜空那晚,他正在冲击日阶巅峰,天地法则骤然扭曲的瞬间,一股狂暴的能量撞入他的识海。
等他醒来,丹田内就多了这层诡异的雾霭,而这枚古玉,就是从那晚起,偶尔会泛起温热。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道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忽然想起六岁那年,母亲将这枚古玉戴在他脖子上时的情景。
“冷轩,这玉里藏着烬渊大陆的秘密,也是我们家族的宿命。”
母亲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记住,玉醒之日,焚天之时。
那时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守住本心。”
当时他似懂非懂,只觉得母亲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可半年后,母亲便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失踪,只留下这枚凤凰古玉,和一句 “去苍岚宗,找你苏伯父”。
苏伯父,便是如今的苏长老。
可三年前他修为骤跌后,那位曾对他和颜悦色的苏伯父,再也没踏足过他的居所。
冷轩将古玉从衣襟里掏出来,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打量。
玉质温润,凤凰展翅的纹路栩栩如生,只是在尾羽处,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劈开的。
前几日他去丹药房送草药时,曾偷偷让掌管法器的刘师兄看过,对方掂了掂重量,又用灵力扫过一遍,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块寻常暖玉,顶多值两个铜板,戴着玩还行。”
可此刻,古玉贴在掌心,竟又开始微微发烫,比在广场上时更甚。
“秘密…… 宿命……” 冷轩摩挲着玉上的裂痕,心头翻涌。
烬渊大陆,这片以 “烬” 为名的土地,自古就流传着 “焚天” 的传说 —— 据说每隔千年,天地法则就会迎来一次剧变,届时会有焚天之火席卷大陆,烧毁一切秩序,也会诞生能重塑法则的强者。
难道母亲的话,与这传说有关?
就在他沉思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暴的叩门声。
“冷轩!
开门!”
冷轩皱眉,这声音是外门执事王猛,出了名的势利眼。
他起身开门,就见王猛挺着啤酒肚,一脸倨傲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卫。
“王执事。”
冷轩淡淡开口。
王猛斜着眼扫了扫破败的石屋,嘴角撇出一抹讥讽:“冷轩,年度评定的结果,你也清楚。
宗门议事堂刚下了令,你这三年占用的内门资源,总价值三百块下品灵石,限你三个月内还清。”
三百块下品灵石?
冷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现在做一个月杂役,才能换来一块下品灵石,三百块,无异于天文数字。
“执事,我现在……少废话!”
王猛不耐烦地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扔到他面前,“这是资源清单,你自己看。
三个月后还不清,就按宗门规矩,废除你的灵根,逐出苍岚宗!”
羊皮纸落在地上,上面罗列着三年来他领用的丹药、功法、修炼室的费用,每一项都标着高昂的价格。
冷轩认得,其中大半都是当年他作为天才弟子时,宗门主动分配的资源。
“这不合理。”
冷轩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些资源是宗门……以前是天才,自然配得上。”
王猛嗤笑一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羊皮纸,“可现在你是星阶三重的废物,占用这么多资源,就是欠宗门的!
要么还钱,要么滚蛋,自己选!”
说完,王猛带着护卫扬长而去,留下冷轩僵在原地,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
废除灵根,逐出宗门。
这是要将他逼上绝路。
他弯腰捡起羊皮纸,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处境。
绝望如同潮水,一点点漫过心头。
他不是没想过离开苍岚宗,可母亲失踪前让他来找苏伯父,这里一定有线索。
更何况,他若真成了无门无派的废人,在这危机西伏的烬渊大陆,恐怕活不过三个月。
他下意识地握紧胸口的古玉,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裂痕,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如同野草般疯长。
凭什么?
凭什么三年前的一场变故,就要夺走他的一切?
凭什么那些曾经仰望他的人,如今可以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我不甘心……” 冷轩低吼出声,丹田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狠狠撞向那层雾霭。
就在这时,胸口的凤凰古玉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那热度顺着血脉蔓延,瞬间流遍西肢百骸。
冷轩惊呼一声,连忙将古玉掏出来。
只见玉上的凤凰纹路亮起血色红光,尾羽处的裂痕仿佛在蠕动,一股晦涩的低语首接钻入他的识海。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某种古老的咒语,断断续续,却带着焚尽一切的霸道。
“焚…… 天…… 诀……”冷轩的识海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他抱着头倒在地上,浑身皮肤烫得惊人,而丹田内那层顽固的雾霭,在古玉红光的映照下,竟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
被压制了三年的灵力,如同挣脱枷锁的困兽,在丹田内疯狂奔涌。
这一次,灵力没有消散。
反而像被古玉的红光牵引着,在丹田内缓缓凝聚成一点星火。
“玉醒之日,焚天之时……”母亲的话在脑海中炸开,冷轩在剧痛中瞪大双眼,望着手中红光越来越盛的凤凰古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不是古玉无故异动,而是他心中的执念与愤怒,终于触动了这沉睡的秘密。
转机,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