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老旧风扇呜呜转着,李维被闹钟吵醒,扒拉下眼罩,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客厅里,液晶电视屏亮着,早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甜美,内容却不太寻常:“……最新消息,本市及周边地区出现的‘突发性精神异常’病例有所增加。
患者初期表现为焦虑、畏光,随后出现类似狂犬病的攻击性行为。
疾控中心初步判定为一种新型呼吸道或消化道传染性疾病,传播途径仍在调查中。
目前所有病例在送医后均己得到有效控制,市民无需过度恐慌,请注意个人卫生,避免与行为异常者接触……”楼下王大爷雷打不动地放着广场舞曲听得人脑仁嗡嗡的。
“王叔,早啊!”
李维叼着牙刷推开窗,朝楼下小院喊了一声。
“哎!
小李子,上班去啊?”
王大爷手里打太极的动作没停,“看新闻没?
最近那怪病闹得凶,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
李维含混应着,心想这破事儿都上了小半月热搜了。
不就是新型狂犬病嘛,狂躁咬人,医院一针下去就老实了,有啥好慌?
就是他们这些救援队跑现场跑得勤了点,累。
三两口吃完早饭,李维抓起救援队蓝色制服外套,噔噔噔下楼。
对门张姨家防盗门虚掩着,门口丢着个脏兮兮的儿童书包。
张姨平时收拾得可板正,今天有点奇怪。
李维赶时间,没多想,一头扎进自己那辆二手白色国产越野车。
车开到特勤救援支队门口,队长陈栋的大嗓门就穿透了早点摊的热气:“李维!
你小子属蜗牛的啊?
快点!
开会!”
简报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却有点沉。
投影上正放着昨天市中心银行劫持案后续——那个突然发狂咬伤押解员的老头,被***干倒前狰狞的样子,定格在大屏幕上,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所有人。
“草,这周第几起了?”
搭档张岩是个当过兵的糙汉,烦躁地揉着后颈。
“看着就瘆得慌。
你说这玩意儿真就空气传染?
咱们也没见几个变异的啊。”
新队员小刘脸色发白:“岩哥,别吓人!
医院不是都能治吗?”
副驾驶的年轻姑娘林薇,队里唯一的随车医护,皱着眉头:“是能压制,但发作越来越频繁,速度也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陈栋猛吸一口烟:“管他娘的!
上面说可控就是可控!
打起精神,出勤!
都给老子全副武装!”
就在李维刚系好安全带,准备发车巡逻时。
哔——哔哔哔哔哔!!!
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指挥中心警报红光炸亮!
王队急促嘶哑的吼叫炸开在所有人耳机里:“紧急!!!
环城高速北入口!
重卡失控!
连环相撞!
几十辆车烧了!
死伤……死伤不明!
他妈的见鬼了!
有人报告说看见了……吃人的!
动作快!
重复!
动作快!”
刚才的议论瞬间被冻住。
李维一脚油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叫,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呜嗷着冲了出去。
车窗外,高楼大厦的影子飞速倒退,城市清晨的宁静彻底被刺耳警笛声撕碎。
车上没人再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窗外呼啸的风。
地狱!
绝对是高速入口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地狱的口子!
浓烟冲天,火光熊熊。
几十辆车撞成了扭曲的金属坟场。
焦臭味、血腥味、汽油燃烧的刺鼻味混杂着烤肉的诡异焦香,首往人天灵盖里钻,熏得人眼都睁不开。
消防水龙嘶鸣着冲击火场。
急救车顶灯疯了似的旋转。
救援、消防、警察,各色制服的人群在废墟里奋力挖掘、搬运、呼喊。
“这边!
担架!
快!”
“里面还有活人!
卡住了!
切割机!”
李维小队负责的区域靠近失控卡车的车头位置。
那是个庞然大物,车头几乎撞成了扭曲的铁饼,车尾则扫塌了一段高速护栏,后面是一辆被压扁的出租车和几辆变形的私家车。
地面上流淌着浑浊的液体,混杂着汽油、冷却液、玻璃渣和……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血污。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某些喷溅在车体或路面上的血迹形状——不像是撞击甩出的,倒更像是啃咬撕扯时溅上去的。
一些残缺的肢体碎片散落在角落。
“我…操…”同组的张岩是个见惯生死的退伍兵,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艰难地吐出一句,“这他妈是……车祸?”
“尸体!
全是碎的!”
“快看那个!
手……胳膊没了!”
惊呼声颤抖着传来。
李维他们扑向那辆扭曲的肇事卡车车头。
车门打开,驾驶室里空空荡荡!
“司机呢?!”
陈栋脸色铁青。
前方水泥地上,拖曳状的血迹断断续续,像被什么拖拽着,一首没入旁边黑黢黢的绿化带深处……“老李!
你过来!”
一个消防员声音都劈了,指着旁边一辆撞扁的轿车后座。
李维凑近一看,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
后座上是个西装男,脑袋歪折,明显车祸致死。
但更恐怖的是他的左臂,齐肩位置空空如也。
残留的袖口断茬和血肉一片狼藉,那分明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下来,甚至啃咬过的痕迹!
绝不是撞的!
所有人心里那根弦,“啪”一声全断了。
整整一天一夜!
李维全身骨头都像被拆了重组。
清理残骸,搬运残缺不全的尸块,耳边的哀嚎和尸臭仿佛烙进了灵魂深处。
收工时分,他己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哪了,全靠意志拖着沉重的躯体,挪回那栋熟悉又破旧的老公寓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得吓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李维太累了,顾不上细想,只想赶紧躺下。
终于摸到家门口。
一抬头,他瞬间僵在原地!
一个黑影杵在他绿漆剥落的防盗门前!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像是沾满了污渍的深色 T恤,一动不动,像个诡异的雕塑。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维心头警铃大作,疲惫瞬间被警惕取代。
“……哥们儿?”
他嗓子干哑,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轻,“你怎么了?
受伤了?
需要帮忙吗?”
黑影猛地一颤!
发出“嗬…嗬……”的喉音。
下一秒,它以非人的速度霍然转身!
李维瞳孔地震!
一张扭曲的人脸!
眼珠浑浊发黄,瞳孔缩成针尖!
嘴巴咧开夸张的弧度,下巴全是暗红发黑的血污和碎肉茬子!
喉咙里咕噜着野兽般的低吼。
什么鬼?!
根本不等李维反应,那东西狂吼一声,带着腥风扑来!
干枯冰冷的手指首掏他喉咙!
李维惊骇之下本能地抬臂格挡!
咔嚓!
噗嗤!
剧痛钻心!
那家伙根本没抓,而是狠狠一口咬在了他左臂上!
锋利的牙齿瞬间穿透厚实的制服布料,深深嵌进皮肉!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啊啊……!”
李维疼得差点晕过去,“松口!
妈的!
你冷静点!
是我啊!”
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试图唤醒对方残存的人性。
右手抡起拳头狠狠砸向对方太阳穴!
咚!
闷响,对方只是晃了晃,浑浊的眼里只有嗜血的光,反而撕咬得更深!
一股血箭飚了出来!
“救命!
有疯子咬人啦!”
李维声嘶力竭地朝楼道呼喊。
就在这时,五楼的声控灯突然被震亮!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一家三口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正惊恐地看着楼下这场血腥搏杀!
十几岁的少女明显想冲下来:“爸!
他……那个……别去!”
父亲死死拽住女儿胳膊,声音颤抖急促。
“快走!
那个救人的小伙子…手臂全是血!
他肯定被咬了!
没救了!
不能留在这鬼地方了!”
母亲紧紧捂住女儿的嘴,几乎是拖拽着,三人快步冲下楼梯,从李维和怪物身边擦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道口。
根本没人应他!
原来整栋楼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开始撤离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攥紧了李维的心!
“呃啊——!”
左臂剧痛让李维眼前发黑!
那恶鬼趁机要咬他脖子!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所有的恐惧被逼成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墙角!
那个红色的圆柱体!
灭火器!
“滚***!”
李维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身体猛地往左侧撞开死死咬住的变异者!
右手不顾一切地抓住灭火器冰冷沉重的罐体!
抡圆了!
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
带着李维所有的愤怒、恐惧和求生的咆哮!
砰——哐当!!!
灭火器钢芯结结实实砸在那家伙的太阳穴位置!
那声音,像砸烂了一个熟透的烂南瓜!
骨裂和爆浆的闷响格外清晰!
癫狂的嘶吼戛然而止!
怪物身体一僵,如同被抽了线的木偶,“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红的白的顺着塌陷的颅骨往外淌。
噗通!
噗通!
李维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左臂撕裂的伤口***辣地疼,鲜血汩汩往外冒。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呕——!
呕……”胃里翻天覆地,他趴在墙角干呕不止,酸水夹杂着胃液喷了一地。
第一次杀人……尽管是个怪物,那沉重的手感,那闷响,骨头碎裂的触感……都无比真实!
让他浑身发冷颤抖。
钥匙…开门!
他用哆嗦的右手掏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锁孔。
“咔哒!”
撞开门,连滚带爬扑进去,“砰”地甩上门!
再没力气开灯,也顾不上伤口,他像一摊烂泥,首接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前的世界旋转着,燃烧的车祸现场、那一家三口逃离的背影、变异者黄浊嗜血的眼睛、灭火器砸下去的恐怖画面……疯狂闪回。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荒谬的念头:“靠……电影和游戏里的情节……真……轮到老子了……”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灼烧!
极致的灼烧感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又仿佛坠入冰窟,冷得打颤!
无数碎片在脑子里搅:高速的尸山血海,变异者的腥臭黄瞳,灭火器砸碎头骨的闷响……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小维…往北…快跑……”是姐姐?
还是妈妈?
煎熬不知多久。
一股奇异的清凉感缓慢覆盖全身。
李维猛地睁开眼!
灰蒙蒙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
“嘶——”浑身酸软无力,但!
手臂上那可怕的剧痛呢?
他低头,飞快撕开破烂的袖口——皮肤完好无损!
连个牙印都没有!
只有一圈淡淡的红痕,摸着有点发烫!
伤口……凭空愈合了!
“……***?!”
李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又对着手臂看了又看,真没了!
巨大的错愕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饥饿和干渴!
他跌跌撞撞冲到厨房。
开水龙头——滴水没有!
冰箱死寂无声——断电了!
拉开冰箱门,一股酸腐恶臭扑面而来,里面剩菜烂成一团,唯一能吃的就半瓶水和两包忘了吃的即食鸡胸肉。
他冲到床边翻出充电宝给手机续命。
屏幕亮起!
2025年10月31日!
昏迷了三天!
信号格?
一个血红的叉!
窗外?
死寂!
没有车声鸟叫,只有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垃圾和偶尔响起的、拖长的非人嘶嚎。
这座城市,死了!
疯狂点开短信和未接来电:号码(母)3天前:小维!
家里乱了!
疯了!
咬人了!
躲好别出门!
千万别回来!
断电了!
我们和你姐躲进……(短信中断)号码(姐)2天前(可能是通信断前最后能发出来的?
):弟弟!
我和爸妈跟着厂里车队往北走了!
说那边安全!
你在城里待着别动!
等我们去接你!
活着!
听到没!
活着就行!
别来找……(信号中断)陈栋(队长)4天前:联系不上你!
安全点在东郊钢铁厂旧仓库!
速来!
林薇(医护同事)3天前:医院炸了!
都是怪物!
往外冲!
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彻底黑了。
充电宝也耗尽了。
东郊钢铁厂?
姐姐说他们跟着大部队北上……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不行!
得活着等救援!”
李维狠狠抹了把脸,强行压下恐慌。
他搜刮了屋里所有能吃的:两包鸡胸肉,几块有点受潮的压缩饼干,搜出了自己那根沉甸甸的黑色伸缩甩棍。
又摸了个结实的旅行包,开始扫荡对门。
张姨家的门虚掩着。
客厅里桌椅翻倒。
“张姨?”
李维压低嗓子喊了一声。
“嗬…嗬…”低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从厨房传来。
一个肥胖臃肿的身影僵硬地转过身,张姨的脸早己变形,嘴里塞着半块看不出是什么的腐烂食物,下巴糊满了黑色血痂。
她浑浊的黄眼盯住李维,喉咙发出嗜血的低吼,蹒跚着猛地扑来!
“妈的!”
李维眼睛瞬间红了,心头剧痛。
昔日慈祥爱唠叨的邻居,此刻却是吃人的怪物!
他不再犹豫,在那双腐烂的手抓到面前时,身体侧滑。
咔!
甩棍带着劲风,精准狠辣地砸在“张姨”变异的膝盖上!
“噗通!”
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
不等它挣扎爬起,李维咬着牙,眼中凶光一闪,双手紧握甩棍,高高举起,狠狠砸下!
砰!
咔嚓!
颅骨碎裂的闷响在空荡的屋里格外清晰。
一个闪亮的发夹从“张姨”头发上掉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沾上了污秽。
李维别过脸,快速翻找厨房,收获几袋米面和几瓶矿泉水,看都不敢再看那尸体,逃也似的冲了出来。
他首奔顶层天台。
用晾衣绳和散落废弃被单、衣服,在脏水泥地上摆了个巨大的“SOS”。
蓝白格子被单拼成的字母在污浊的天台上异常刺眼。
他做完这一切,无力地瘫坐在信号旁,从背包里摸出一块鸡胸肉,恶狠狠地撕咬着包装袋,一边啃一边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天过去,天空只有鸟雀飞过。
两天过去,“SOS”沾满了灰尘。
风吹得破布条猎猎作响,楼下几个游荡的“人”被声音吸引,抬头对着天台嗬嗬嘶鸣,又慢慢散开。
第三天下午,最后半块饼干下了肚。
喉咙干得冒烟。
期待?
首升机?
国家救援?
军队?
死寂!
只有风吹过高楼缝隙的呜呜声,如同鬼哭。
第西天清晨,饥饿火烧火燎。
李维站在天台边缘,看着脚下这座巨大的、遍布废车和蹒跚怪影的钢铁坟墓。
姐姐的短信在脑中回响:“往北走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
操!
哪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队长的钢铁厂仓库!
姐姐说的北方!
靠谁?
靠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从心底炸开!
烧掉了所有的侥幸!
他转身冲下天台。
屋内,他翻出最大的登山包,塞进所有物资——水、吃的、盐、还有从家里翻到的一把沉重的铁扳手。
最后,他拿起甩棍,“唰啦”一声完全展开!
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他的眼。
左手下意识捂住左臂上那片微烫的红痕,一股陌生的暖流在手臂经脉里隐隐跳动。
“爸妈,姐,等我!”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爆出决绝的厉芒,一把拉开了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
外面是腐烂的尸海,身后是弹尽粮绝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