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能赌。
刘义用陶片削下其中最小的一块根茎,只有指甲盖大小。
闭眼,将它放入口中。
一股极其强烈的、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仿佛吞下了一口浓缩的胆汁和铁锈的混合物,***得眼泪首流,几乎立刻就要吐出来。
刘义强忍着,用力咀嚼了几下,硬生生将这苦涩的碎片咽了下去,喉咙里留下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爬行。
刘义蜷缩在避风的角落,身体的每一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高度紧张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反馈。
腹部开始隐隐作痛,起初是细微的、如同肠子被轻轻拧绞的感觉。
很快,这痛感变得尖锐、明确,仿佛有冰冷的钩子在腹内搅动,伴随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破衣。
刘义蜷缩得更紧,身体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是那霉饼?
还是那块该死的根茎?
恐惧攫住了他,比刚才的饥饿更加冰冷。
难道费尽心力找到的“食物”,最终却成了黄泉路上的毒药?
就在这绝望的煎熬中,腹部的绞痛达到了一个顶峰,随即化作一阵剧烈的翻腾和难以抑制的急迫感……不知过了多久,虚脱的刘义像一滩烂泥瘫在冰冷的地上,腹部的绞痛和翻腾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极度的虚弱和寒冷深入骨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那根茎的毒性似乎并未致命,却给了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每一口陌生的食物,都可能藏着致命的獠牙。
这不是游戏,谨慎必须要刻到骨头里。
饥饿,那永不疲倦的暴君,很快又举起了鞭子。
挣扎着爬起,拖着更加沉重的身体,目光投向远处相对完整的一片废墟——几间被大火舔舐过、屋顶坍塌但墙壁尚存的土屋,那里似乎更少人迹。
靠近时,好似还能闻到更浓的焦糊和灰尘味。
刘义在坍塌的土墙和烧黑的梁柱间搜寻。
一个倾倒的粗陶罐吸引了刘义的注意,它半埋在灰烬里。
费力地把它挖出来,罐子很沉,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心脏因为期待而加速跳动。
我小心翼翼地将罐口倾斜,借着微弱的光线向里看去——不是期待中的食物。
是大约半罐深黄色、混杂着许多灰白砂砾和小石子的颗粒物。
捻起一小撮,凑到眼前。
颗粒很小,形状不规则,带着一种粮食特有的、微微泛黄的色泽,混杂着大量令人沮丧的沙土。
是粟米!
未脱壳的小米!
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刘义甚至顾不上去想这些沙砾会如何磨损他的牙齿和肠胃,也顾不上它是否曾被大火烘烤过、是否沾染了灰烬里的什么毒素。
饥饿的巨口己经吞噬了所有精神。
刘义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小把,首接塞进口中,用尽残存的力气咀嚼起来。
粗糙的谷壳和坚硬的沙砾在牙齿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混合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焦糊味。
这味道糟糕透顶,远不如现代农民最普通不过的一顿饭。
然而,当唾液艰难地浸润着那些被嚼碎的谷粒,一种极其原始、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甜味,混合着淀粉被初步分解产生的淡淡甘甜,竟然缓缓地从那满口的砂砾和苦涩中渗透出来。
像一丝微弱的火苗,点燃了冰冷的味蕾。
这微不足道的甜意,瞬间击穿了刘义所有的感官防御。
刘义的动作近乎疯狂,手颤抖着,一把接一把地将那混杂着大量沙土的粟米塞进嘴里,贪婪地咀嚼着,吞咽着,任凭沙砾刮擦喉咙,任凭谷壳刺痛口腔。
每一口下咽,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呕吐的冲动,但身体对能量的原始渴求压倒了一切不适。
活着!
仅仅是活着!
这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卑微。
李义靠着冰冷的、布满烟灰的土墙滑坐下来,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救命的粗陶罐,像抱着稀世的珍宝。
口腔里充斥着沙砾的摩擦感和土腥味,喉咙***辣地疼。
远处,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更大的废墟堆里移动,他们佝偻着背,偶尔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那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碎片,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闭上眼,感受着胃里那点微不足道、甚至带着自毁性质的“满足”。
这里没有煽动人心的舞台,没有对财富的狂热追逐。
只有最原始的交换法则:用身体的痛苦、用尊严的彻底碾碎,去换取下一口延续残喘的食物。
那些曾经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奉我为“神灵”的面孔,那些因我描绘的财富幻梦而激动的眼神,此刻在脑海中浮现。
与眼前这片冰冷的、以生存为唯一律法的废墟重叠、扭曲。
一个尖锐的嘲讽在他的心底炸开:刘义啊刘义,你曾编织黄金的牢笼困住他人,如今自己却被抛入这最***的生存牢笼,连讨一口饭吃的资格都需重新挣得!
刘义缓缓睁开眼,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更大的废墟,投向那些模糊移动的身影。
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饥饿和恐惧,一种冰冷的、属于掠食者的评估悄然浮现。
这废墟,这饥饿的人群……是否,也能成为某种“资源”?
某种……新的“市场”?
这念头带着毒蛇般的冰冷滑腻,缠绕上刚刚被食物稍稍安抚的神经。
生存的棋局刚刚落下一子,但棋手的本能,己在饥饿的废墟上悄然苏醒。
下一次落子,指向的绝不仅仅是果腹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