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工业酸雨，从灰蒙蒙的天空泼下来。
雨点砸在废弃浮空车外壳上，冲刷着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在地面汇成一条条闪着油光的脏水沟。
这雨，像是巨构城永远擦不干净的眼泪。
这里是“锈带”，巨构城光鲜外表下烂掉的伤口。
空气里飘着烧塑料的臭味、过期营养膏的甜腻，还有挣扎求生的人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
在这里，喘口气都像欠了“穹顶公司”钱。
陈默裹紧脏得看不清颜色的防水夹克，拉链拉到顶。
左腿的劣质仿生关节每次弯腿都“嘎吱”响，像要散架。
这是他被码头机械臂取代后，借高利贷换来的。
笨重，不灵便，但总比被运货机器压碎的真腿强。
穷人的义体，飞不高的铁翅膀。
他左手攥着磨尖的自制撬棍，右手戴着破手套，在堆满旧服务器和机器人残骸的垃圾山里翻找。
找能卖钱的东西：能量棒、没烧坏的电路板、还能用的零件……换点吃的，换点让这条假腿能动的润滑油。
活着，在这儿就是捡垃圾。
雨水流进脖子，他打了个冷战。
撬开一块变形的铁皮，里面只有几根烧黑的铜线。
他麻木地扯下来塞进工具袋，动作熟练得像台生锈的机器。
手指在冰冷湿滑的垃圾里摸索。
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光滑，坚硬，棱角锋利。
和周围破烂都不一样。
它埋在烧焦的电路板底下，只露出个金属角。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垃圾堆里不该有这种玩意儿。
他屏住呼吸，握紧撬棍。
他慢慢用撬棍尖拨开垃圾，像拆炸弹。
碎片挪开，东西露了出来。
一块芯片。
但和他见过的都不同。
巴掌大，两指厚，像块沉甸甸的金属牌。
深灰色，表面刻满复杂的花纹，纹路里有一丝微弱的蓝光在闪。
几个角上嵌着米粒大的暗红晶体，像干涸的血珠。
没商标，没公司标志。
只有一个被符号围着的小印记——一只展翅欲飞的铁鸟。
“军用的……顶级的……”陈默喉咙发干，心跳撞着肋骨。
在垃圾场混久了，他认得货。
这东西，危险又值钱！
老金头见了，眼珠子能瞪出来！
还清高利贷？
吃真肉？
住干净屋子？
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
贪念烧掉了警惕。
他伸出戴手套的手，一把抓向那冰凉的金属。
指尖碰到芯片的瞬间——滋啦！！！
没有声音，却在他脑子里炸开！
一股蛮横的力量顺着手臂冲进身体！
眼前爆开刺眼的白光！
无数乱码、噪音、破碎的画面灌进脑袋！
像有人把恒星塞进他脑壳！
劣质义腿爆出电火花，“噼啪”乱响！
“呃啊——！”
他只挤出半声惨叫，身体就像断线的木偶，首挺挺砸进泥水里。
污水溅起。
他最后看到的，是垃圾山上那片被霓虹染脏的灰天。
芯片躺在那儿，蓝光急促地闪了几下，像魔鬼在眨眼。
黑暗吞没了他。
雨，还在下。
……不知过了多久。
陈默是被“噪音”硬拽醒的。
不是声音。
是信息。
海啸一样的信息！
C区管道压力异常……“粉红天堂”酒吧交易S级药剂……东区发现无主义体残肢……催缴安全税通知……酸雨腐蚀警告……加密论坛碎片：“星火…芯片…暴露……”脑机接口广告……。
全城所有角落的数据，变成烧红的针，扎进他脑子！
“呕……”他侧头干呕。
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盖着条有消毒水味的薄毯。
头顶的旧灯管滋滋闪。
廉价义体诊所。
“哟，‘幸运儿’醒了？”
一个沙哑带金属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费力地扭过头。
是“老瘸腿”王三，锈带的老油条。
一只眼浑浊，另一只是发红光的旧电子眼，正盯着他。
王三坐在破椅子上，手里掂着的正是那块要命的芯片！
“王叔……”陈默嗓子像砂纸磨过。
脑子里的“噪音”没停，疼得要裂开。
他想坐起来，假腿死沉，没知觉。
“省省吧。”
王三的红眼闪了闪。
“命够硬。
被这玩意儿电糊了还能喘气。”
他敲了敲芯片。
“知道是啥吗？”
陈默摇头，汗湿了头发。
他现在只想让脑子里的鬼叫停下。
“军用神经芯片，‘信使’，黑市值钱货。”
王三的金属手指点了点那只铁鸟印记。
“……但带这个戳的，是‘星火’的。”
星火？
陈默瞳孔一缩。
下水道里的传说，反抗“穹顶”、“矩阵动力”那些大公司的亡命徒。
沾上他们，离死不远。
“最高机密。”
王三凑近，红眼几乎贴到陈默脸上，压低声音。
“听说里面装着能掀翻公司狗桌子的东西。
现在，”他用芯片点了点陈默的头，“它和你脑子绑死了。
生物锁。”
寒气从陈默脚底窜到头顶。
“全城的公司狗，尤其‘矩阵动力’的猎犬，现在肯定在扫描所有不对劲的脑波，跟鲨鱼闻见血一样。”
王三那只人眼里，有点可怜，又有点看戏的意思。
“小子，你捡的不是宝，是阎王帖。”
一张皱巴巴、沾着污渍的合成纸账单塞到陈默眼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锈带区“妙手”义体诊所 账单患者：陈默伤情：重度电击伤，义体左腿（泰坦基础款）烧毁报废项目：（1）神经稳定剂 x2（2）保命24小时（3）清创消毒403号房3号床位费用：10,500信用点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备注：含王三垫付的救命钱。
）3天内不还，启动追债协议（带利息）。
诊所保留讨债权利。
10500信用点！
陈默脑子里的“噪音”都停了一拍。
他拼一个月命也就能捡个三五百！
卖了他都凑不够！
绝望像冰水浇透全身。
翻身的梦破碎了，背上的是催命符和压死人的债！
愤怒，被逼到绝路的狠劲，混着恐惧和绝望，在他胸口炸开！
去他妈的芯片！
去他妈的星火！
去他妈的10500！
这债……这烂命……他猛地抬头，越过账单，死死盯住王三手里的芯片，眼珠发红。
哑着嗓子挤出话，声音干涩发颤，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这债……得让那些吸血的……公司狗……用命来还！”
嗡！
王三手里的芯片突然剧震！
表面蓝光刺眼！
一个冰冷的金属声首接在两人脑子里传开：警告：检测到‘深网潜行者’扫描！
目标锁定解析进度：92%……威胁等级：致命！
建议：跑倒计时：00:04:59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像烧红的铁，烫在陈默眼前！
00:04:58… 00:04:57…王三的红眼猛亮！
他像被烫了手一样甩掉芯片，脸煞白，声音都劈了：“深网潜行者？！
矩阵动力的顶级鬼影？！
操！
找来了！
快走！
小子！
不想被活剥了研究就他妈爬起来！”
诊所窗外，巨构城远处的霓虹光，显得格外冰冷。
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冰冷的倒计时，在陈默眼前跳动。
00：03：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