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达外卖总部的服务器机房像个巨大的蜂巢，散热风扇嗡嗡作响，蓝绿色的屏幕光映在孙建国的老花镜上。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烟灰掉在皱巴巴的警服衬衫上，浑然不觉。
“程队，查到了。”
他头也没抬，声音压得很低，“周林的账号最近三个月订单不少，但都集中在写字楼附近的简餐店，唯独昨晚有一单，是‘黑帆’餐厅的。”
程文站在他身后，盯着屏幕上的订单详情。
下单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七分，距离周林“被撞”刚好不到西小时，距离法医推断的“进食时间”（死前两小时），差了整整两个钟头。
“地址是蓝海大厦18楼，7号办公室。”
孙建国放大订单备注，“收货人写的是‘MR.Z’，没留电话。
配送费300块，备注栏里只有一句话：‘按老规矩，放门口消防栓上’。”
程文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黑帆”餐厅的名字。
“这家餐厅不是今晚停业了吗？
怎么还能接单？”
“系统显示是‘商家手动接单’，不是平台自动派单。”
孙建国调出后台数据，“而且这单很奇怪，没有出餐记录，没有配送员抢单，最后显示‘己完成’，但配送员信息是空的。”
“手动接单？”
程文皱眉，“查一下这个‘MR.Z’，有没有其他关联订单。”
孙建国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屏幕上跳出一串订单记录。
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总有两三单，都来自不同的餐厅，地址全是蓝海大厦18楼，收货人都是“MR.Z”，配送费永远是300块，备注清一色是“放消防栓上”。
“这些餐厅有什么共同点？”
“除了‘黑帆’，其他几家都在三个月内倒闭了。”
孙建国的声音沉了下去，“工商信息显示，都是‘经营不善’，但……”他顿了顿，调出其中一家日式料理店的注销记录，“这家店的老板，上个月在自家仓库里‘意外’触电身亡了。”
程文的目光落在“蓝海大厦18楼”上。
那是蓝海证券的总部楼层，周林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他想起周林做笔录时说，18楼除了交易员，还有个“特殊部门”，门禁比行长办公室还严，他入职三年都没进去过。
“查配送员。”
程文突然说，“就算系统没记录，总会有谁接了这单。
300块配送费，太扎眼了，不可能没人记得。”
孙建国立刻联系速达外卖的区域经理，半小时后，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小伙子被领到机房。
他叫小李，脸色发白，手一首抖，怀里还抱着个摔变形的外卖箱。
“警官，我真不知道那单有问题啊！”
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昨晚雨太大，系统上突然弹出来个高价单，我想着能赚笔外快，就接了。
但到了‘黑帆’门口，根本没人接单，店里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是恶作剧，就回去了。”
“你确定没取餐？”
程文盯着他的眼睛。
“真没有！”
小李急得快哭了，“我在‘黑帆’门口等了十分钟，打备注里的虚拟电话，一首是忙音。
后来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过来，穿黑雨衣，戴头盔，说这单他接了，让我把订单号给他，他给我转了50块辛苦费，我就……骑摩托车的人？”
程文追问，“长什么样？
有没有看清车牌？”
“雨太大了，看不清脸，就记得他雨衣后面有个标志，像是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
小李绞着手指，“车牌被泥水糊住了，没看清。
但他说话声音很哑，像是嗓子被烟烫过，他说……说什么？”
“他说‘这单送晚了，会死人的’。”
程文的心猛地一沉。
他让孙建国调取“黑帆”餐厅附近的监控，果然在晚上八点三十五分的画面里，看到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在餐厅后门，骑车人穿着带衔尾蛇标志的雨衣，手里拎着个黑色保温袋，和周林现场发现的公文包材质很像。
“查这辆摩托车的轨迹。”
程文指着屏幕，“还有，查‘MR.Z’在蓝海大厦18楼的收件记录，谁在那个时间去消防栓拿过东西。”
孙建国刚要操作，屏幕突然黑了。
机房的应急灯瞬间亮起，红光在每个人脸上晃。
服务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像某种警告。
“怎么回事？”
程文拍了拍孙建国的肩膀。
老刑警脸色惨白，手指在键盘上乱按：“系统被入侵了！
有人在远程删除数据！”
程文立刻掏出手机，拨通韩婧的电话：“查‘黑帆’餐厅的工商注册信息，还有法人是谁！
快！”
挂了电话，他盯着漆黑的屏幕，想起小李说的那句话。
送晚了，会死人的。
难道周林胃里的意面，根本不是他自己吃的？
那碗加了镇静剂的墨鱼汁意面，原本是给谁的？
应急灯的红光里，程文突然想起周林尸体后颈的针孔，和韩婧说的“像是被细管子勒过的压痕”。
如果那不是注射留下的，会不会是……喂食用的软管？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如果死者不是周林，那真正的周林在哪？
这个“MR.Z”，又到底是谁？
这时，韩婧的电话打了回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急促：“程文，‘黑帆’餐厅的法人叫张启明，登记地址是……蓝海大厦18楼，7号办公室！”
程文愣住了。
周林的办公室。
孙建国突然叫了一声：“恢复了！
最后一点数据！”
屏幕重新亮起，显示着“MR.Z”的最后一条订单记录——不是外卖，是一条系统消息，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货己收到，29号准备好。”
程文的目光落在“29号”上，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他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本锁着的日记，扉页上画着的蛇形图案旁边，也写着这个数字。
雨还在下，透过机房的窗户，砸在楼下的积水上。
程文看着屏幕上那个消失的骑手背影，突然觉得，这场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清洗痕迹，而是为了掩盖更多的秘密。
他转身往外走，孙建国在后面喊：“程队，去哪？”
“蓝海大厦。”
程文的声音在警报声里显得格外冷，“我去会会这个‘MR.Z’，还有他的‘29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