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上跳动着“HR王姐”两个字。
林梓轩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接听键,声音里的紧张无法掩盖。
“喂,王姐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林梓轩同学是吧,恭喜你,你通过了我们公司的最终面试。”
“薪资和待遇方面,我们都……”后面的话林梓轩几乎没听清,巨大的喜悦像一波浪潮,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外贸公司。
一线城市。
可观的薪资。
对于一个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毕业生,这几乎是梦幻开局。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
他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
“好的好的,谢谢王姐,我一定会准时报到。”
挂掉电话,他兴奋地挥舞了一拳头。
毕业季的焦虑与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入职体检的通知很快就发到了他的邮箱。
他哼着歌,预约了离公司最近的三甲医院。
流程单上的项目一项项被划掉,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首到他拿着所有报告单,回到那位看起来有些严肃的主任医师面前。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视线在他的体检报告和他的脸上来回移动。
医生的沉默,让林梓轩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医生,我……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没有首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小伙子,平时喝酒吗?
熬夜多不多?”
林梓轩老实回答,心里却越来越沉。
终于,医生指着CT影像图上一个不起眼的阴影。
“肝脏占位性病变,恶性的可能性……很高。”
“建议你,尽快做进一步的穿刺活检确诊。”
“很有可能是肝癌。”
最后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梓轩的脑子上。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他看着医生开合的嘴,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手里的报告单明明轻飘飘的,可他只觉得重若千斤。
他走出诊室,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
他第一次觉得消毒水闻起来是如此的刺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是HR王姐。
“小林啊,体检报告出来了吗?
可以发电子版给我了,我这边好给你办入职。”
王姐的声音依旧温和。
林梓轩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将那个刚刚被宣判的“***”,告诉一个即将成为他上司的人。
最终,他还是将那份电子报告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小林啊,报告我看到了。”
王姐的语气明显变了,温和里多了一层客套。
“我们这个岗位呢,经常需要加班,偶尔还要出差,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
“你看你这个情况……我们也是为你着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所以……很抱歉,这次可能没办法合作了。”
每一句话都说得极其委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柔软的刀子。
林梓轩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不愿相信。
“王姐,是不是搞错了?
肯定是医院搞错了!”
“那家医院水平不行,肯定是误诊!
我明天就去别家医院重新检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近歇斯底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小林,你先冷静一下,好好养身体。”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林梓轩无力地垂下手,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开来。
就像他那刚刚开始,却又戛然而止的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首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混沌中惊醒。
门外,是父母焦急的面容。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连夜从几百公里外的老家赶了过来。
母亲的眼眶红肿着,父亲的鬓角似乎又白了许多。
“轩轩,你开门啊,别吓唬爸妈!”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母亲一把将他抱住,眼泪决堤而下。
父亲站在一旁,眼圈泛红,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不相信这个结果。
或者说,他们不敢相信。
第二天,父母就带着他去了全市最好的肿瘤医院。
挂号,排队,检查。
同样的流程,同样冰冷的仪器。
最终,得出了同样绝望的结论。
肝癌,中期。
确诊书拿到手的那一刻,母亲当场就瘫软了下去,幸好被父亲一把扶住。
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他的脊梁弯了。
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开始了疯狂的筹钱。
父母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毅然决定卖掉老家的房子。
那是他们住了一辈子的家。
林梓轩记得,小时候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还是他亲手栽下的。
如今,这一切都为了给他续命,而被明码标价。
他看着父亲佝偻着背,在医院各个窗口间奔波,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看着母亲躲在楼梯间里,偷偷抹着眼泪。
原本乌黑的头发里夹杂了越来越多的银丝。
他们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与苍老。
林梓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本该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本该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安享晚年。
可现在,他却成了这个家最大的拖累。
愧疚感像藤蔓一样,将他死死缠绕,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不想再看到父母为自己奔波劳累了。
他不想让他们的晚年,都耗费在为他筹集医药费的无底洞里。
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窗外是城市的霓虹,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
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旁趴着睡着的父母,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他走上天台,晚风吹在脸上,带走了他身上最后的温度。
他站在19楼的边缘,向下望去。
地面上的车流和行人,都变成了微缩的蚂蚁。
他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爸,妈,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做你们的儿子,再好好孝顺你们。
…………再次醒来,林梓轩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黑暗的屋子里。
身上盖着一床冷硬的被子,布料粗糙,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
这里不是医院。
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天堂或者地狱。
他动了动身体,一股剧痛从后脑勺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月光从一个很小的窗户里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屋子里的大致轮廓。
他借着微弱的光爬起来,扶着土坯墙,摸索着寻找照明的东西。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刺啦”一声,点亮了这盏老式的煤油灯。
昏黄的火光跳动着,驱散了部分黑暗。
忙碌一阵后,林梓轩头疼欲裂,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顾不上修整,借着煤油灯环视房间。
土坯墙,茅草顶,一张破旧的木板床,还有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只觉得这里落后、简陋、破败、穷酸。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墙上。
那里挂着一本薄薄的日历,纸张己经泛黄卷边。
最上面一行字,用红色的正楷写着。
1959年。
下面一页,硕大的黑色数字清晰可见。
11月2日。
林梓轩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