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湾城的秋老虎正烈,晒得柏油路冒热气。
顾淮背着帆布包站在东济中学门口,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包里的五千二百块钱被布帕裹了三层,边角硌得他肋骨生疼——这是他在修车铺拧了半年螺丝,手上磨掉三层皮换来的学费。
“让让,别挡道。”
一只脚猛地踹在他脚踝上,顾淮踉跄着撞在门柱上,帆布包摔在地上,拉链崩开,里面的旧课本和半块干硬的馒头滚了出来。
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站在面前,为首的斜着眼笑,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
“哟,这不是福利院来的‘孤儿淮’吗?
听说你把吃饭钱都拿来交学费了?”
黄毛抬脚就要踩那本皱巴巴的数学书,顾淮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掌心的老茧擦过对方牛仔裤,留下道白痕。
“别碰我的书。”
他的声音发紧,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露出那双黑得发沉的眼睛。
黄毛被他这股劲逗笑了,抬脚就往他背上踹:“还敢护?
给我打!”
拳头落在背上的瞬间,顾淮蜷缩成一团,却死死把课本搂在怀里。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赵鹏,你们班班主任在教务处喝茶呢。”
三个黄毛动作一僵,转头就看见沈岸靠在门柱上,校服裤脚沾着泥,手里转着颗石子。
他额前碎发挡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可赵鹏看见他小臂上那道月牙形的疤,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沈岸,这不关你的事。”
“他是206的。”
沈岸把石子弹出去,擦着赵鹏耳边飞过,“我们宿舍的人,你也敢动?”
赵鹏咬了咬牙,撂下句“走着瞧”,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顾淮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刚想道谢,就见沈岸己经转身往教学楼走,背影晃晃悠悠的,像没骨头似的。
206宿舍在三楼尽头,木门掉了块漆。
顾淮推开门,就看见靠窗的床铺己经铺好了,沈岸正趴在桌上,手里捏着枚铜片在阳光下晃。
那铜片边角磨损,上面刻着道歪歪扭扭的折线,和他床板下摸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
顾淮从床底摸出自己那枚,两块铜片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个完整的“渡”字。
沈岸抬了抬眼皮,把铜片揣进兜里:“上届住这的人留下的,没用。”
话音刚落,走廊里传来一阵吵嚷。
赵鹏带着七八个男生堵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根拖把杆:“沈岸,你护得住他一次,护得住一辈子?
今天这事没完!”
沈岸慢悠悠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指节咔咔作响。
顾淮攥紧了拳头,掌心的茧子硌得慌——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要打就来。”
沈岸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顾淮一眼,“想安稳混三年,就得先学会把拳头握紧。”
顾淮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些拧螺丝磨出的硬茧,那些搬零件蹭出的伤痕,好像突然有了重量。
当赵鹏的拖把杆挥过来时,他没有躲,而是迎着冲了上去。
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骨头撞在一起的脆响,还有沈岸那快得看不清的腿法。
顾淮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每一次挥拳,都比上一次更狠。
当他把最后一个男生摁在地上时,发现自己的指关节破了,血滴在那枚铜片上,红得刺眼。
沈岸靠在门框上喘气,额角破了点皮,却笑了:“还行,不算太废。”
顾淮抹了把脸,血混着汗流进嘴里,有点咸。
他看着走廊里横七竖八的人,突然明白沈岸那句话的意思——在这东济中学,想安稳,就得先让别人怕你。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两块拼在一起的铜片映得发亮。
顾淮摸着发烫的拳头,第一次觉得,这三年,或许真的不会像他想的那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