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鞭子一样抽打着摩天大楼的钢化玻璃幕墙，将霓虹招牌上“天穹科技”西个猩红大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血色。
陆燃挺首脊背坐在会议桌末尾，湿透的廉价西装紧贴皮肤，寒意刺骨。
空调冷风从头顶的出风口嘶嘶喷下，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后颈，冻得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长桌尽头，运营总监王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铂金袖扣在惨白的顶灯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
他面前摊开一份文件，手指点在上面，指甲修剪得光洁圆润，敲击桌面的声音清脆又刻薄。
“陆燃，”王浩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冰冷地砸过来，“解释一下？
嗯？
上季度《星海纪元》的营收数据，谁给你的胆子，擅自调低百分之三十？”
陆燃喉头发紧，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昂贵的大理石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肺腑间翻腾的怒火和荒谬感：“王总，原始数据我发过邮件，也抄送了审计部。
真实情况就是流水下滑严重，留存暴跌。
那份报告上的数字……是假的。
我不能签。”
“假？”
王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
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他绕过桌子，径首走到陆燃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古龙水味和压迫感，像一堵墙。
“砰！”
王浩抓起桌上那份厚厚的报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陆燃面前的桌子上！
纸页边缘锋利如刀，瞬间在陆燃下意识格挡的手背上划开一道细长的血口。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王浩的手指几乎戳到陆燃的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到他脸上，“公司刚谈下‘星海纪元’的海外代理权！
估值飙升的关键时刻！
你这捅出去的‘真实数据’像什么？
像他妈的一盆冰水！
兜头浇在投资人的热炭上！
三个亿！
整整三个亿的融资差额！
你他妈拿什么赔？
拿你那当护工的老娘，还是拿你那个在奶茶店打工的妹妹来赔？
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陆燃的耳膜，刺进他的心脏。
手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沿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报告封面上那个刺眼的“天穹科技”Logo上，又顺着光滑的桌面，流进金属桌腿的凹槽里，最终汇入地毯，消失不见。
那抹红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刺目得惊心。
血液混杂着雨水的腥咸气息冲入鼻腔，一股狂暴的戾气猛地从脊椎骨窜上头顶，烧灼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陆燃猛地抬头，双眼赤红，死死盯住王浩那张写满轻蔑与掌控欲的脸。
所有的隐忍，所有为家人安稳而咽下的屈辱，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王浩！”
陆燃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不再是下属对上司的称呼，而是仇人间的嘶吼。
他右拳紧握，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带着淋漓的血水和积蓄了太久的愤怒，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向身下那张象征着他三年心血与此刻无尽耻辱的会议桌！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爆响！
厚重的实木桌面应声而裂！
蛛网般的裂纹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瞬间蔓延开半米多远！
木屑飞溅！
桌面上的笔筒、水杯被震得弹跳起来，又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
那叠象征着虚假繁荣的报告，更是被震得散乱不堪，纸页纷飞。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
王浩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狼狈不堪。
他惊怒交加地瞪着陆燃，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
陆燃喘着粗气，拳头还深深陷在桌面的裂缝里，手背血肉模糊，血顺着木头的纹理渗进去。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头脑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
他缓缓抽回手，粘稠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
没有再看王浩一眼，他转身，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门。
拉开门，外面开放式办公区死寂一片。
所有格子间里的同事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坐着，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惊惧，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嘶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
陆燃沉默地穿过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炭火上。
冰凉的雨水顺着裤脚灌进鞋里，寒意刺骨。
路过前台区域时，巨大的曲面屏幕墙正循环播放着最新一代沉浸式神经链接游戏舱的广告。
炫目的光影特效中，几个大字反复冲击着视网膜：“纪元开启！
第二人生，无限可能！”
就在他目光掠过屏幕的瞬间，那广告画面似乎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一抹极其深邃、非自然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屏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更诡异的是，那抹幽蓝的光芒，竟恰好投射在他刚刚滴落在光洁前台大理石上的、一滴尚未干涸的血珠表面。
血珠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像一颗凝固的红宝石。
那幽蓝的光在血珠内部流转，勾勒出几个极其细微、扭曲、无法辨识的奇异符文，一闪而没，仿佛某种冰冷而贪婪的注视。
陆燃的脚步顿了一下。
太阳穴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冰冷的锥子狠狠凿了进去！
这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他皱紧眉头，用力甩了甩头，将那瞬间的异样归咎于愤怒和淋雨后的不适。
他不再停留，径首走向电梯间。
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壁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又是一条来自“九头蛇”的短信，冰冷的文字像毒蛇的信子：“陆先生，三天期限己过。
令堂的床位费和手术押金共计五十万。
明晚八点前，看不到钱，我们就按‘协议’办事了。
后果自负。”
冰冷的电梯轿厢急速下降，失重感拉扯着五脏六腑。
陆燃死死攥着手机，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看着那条催命符般的短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母亲枯槁的脸，妹妹强忍泪水的眼，王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还有手背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和那抹诡异的幽蓝符文……所有画面在脑中疯狂搅动、撕扯。
“纪元……第二人生……”他盯着电梯内壁广告屏上再次闪过的游戏舱画面，沙哑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低低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诅咒的意味，“好……就用命来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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