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夏踩着布满青苔的石阶终于抵达望归村时，暮色正如同融化的铅水，将整个村庄浸染成浓稠的灰黑色。
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上，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翻卷，布料边缘早己被岁月啃噬得支离破碎，像是垂死者最后的绷带。
树干上深深嵌着半块锈蚀的铁牌，"望归村"三个篆字只剩下扭曲的笔画，被某种暗红痕迹层层覆盖，像是干涸的血迹。
踏入村落的瞬间，一股腐木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夏忍不住捂住口鼻。
脚下的青石板路布满裂痕，缝隙间钻出的杂草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两侧的房屋如同垂暮的老者，歪斜的屋檐下悬挂着褪色的灯笼，灯笼骨架上缠绕着蛛网，偶有断了线的灯笼坠落在地，露出里面早己发黑的灯芯。
"有人吗？
"林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乌鸦。
鸦群扑棱棱飞向天空，翅膀拍打声中夹杂着嘶哑的鸣叫，如同来自地狱的嘲笑。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穿过残破窗棂时发出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转过一条巷道，林夏终于看到了人影。
一个佝偻的老妪正蹲在墙角，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反复刻画着某种符号。
她的头发灰白且凌乱，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月圆不归，月圆不归......"林夏走近时，老妪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嘴角还挂着涎水："外来的......又一个送命的......"林夏后退半步，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老人家，我想打听些事......"话未说完，老妪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抄起手边的木棍就朝他挥舞过来。
木棍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带起一阵腥风。
林夏慌忙转身逃跑，身后老妪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滚！
别来送死！
"跌跌撞撞跑了一阵，林夏在一座相对完整的青砖房前停下。
这是村里少见的两层建筑，门楣上的双鱼纹雕刻己经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曾经的精致。
他鼓起勇气叩响木门，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透着警惕："你是谁？
来这里做什么？
""我叫林夏，是个作家，听说这里......"林夏话未说完，老汉突然用力要关门。
林夏眼疾手快，伸手抵住门板："大爷，我只是想了解十年前的失踪案，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汉的动作顿住，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进来吧，趁天还没全黑。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墙角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将老汉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得不成人形。
老汉示意林夏在破旧的竹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八仙桌另一侧，从怀里掏出个烟袋锅，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十年了，每年月圆之夜，都会少一个人。
先是小孩，后来是年轻人，再后来......"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连我儿子都没了......"林夏掏出笔记本和笔："大爷，失踪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警方有没有找到线索？
"老汉苦涩地笑了笑："线索？
警察来过几次，什么都没查到。
失踪的人最后都出现在村西的破庙附近，有人说听到过哭声，有人说看到过白影，可等去找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汉脸色骤变，慌忙起身吹灭油灯："快躲起来！
别出声！
"林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汉推进了里屋的柜子。
柜门关闭的瞬间，他听到外面传来砸门声和粗暴的叫骂："老东西！
是不是又和外人乱说话？
"柜子里漆黑一片，林夏大气都不敢出。
透过柜门的缝隙，他看到几个手持火把的身影闯入屋内。
火把的光照亮了来人的脸，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眼神凶狠，脖子上挂着一串诡异的骨质项链。
壮汉一脚踢翻竹椅，恶狠狠地说："再敢乱开口，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等那些人离开后，老汉颤抖着打开柜子。
林夏从里面钻出来，发现老汉的脸上多了道血痕。
"对不起，连累您了。
"林夏愧疚地说。
老汉摆了摆手："不怪你，他们早晚要收拾我。
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千万别出门，尤其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夜深了，林夏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窗外。
哭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铁链拖拽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林夏握紧枕头下的折叠刀，悄悄走到窗边。
透过窗缝望去，月光下，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影正沿着街道缓缓移动。
那身影穿着白色的长裙，长发遮住了脸，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留下一串暗红的水迹。
林夏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想起白天在村口看到的血迹，想起老妪的警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
就在这时，那身影突然停住，缓缓抬起头。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林夏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林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