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桶里的香槟冒着白气，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标签往下滑，在银托盘上积了一小滩水。
江夜捏着杯脚，看着杯里的气泡一个个炸开，像极了现在宴会厅里的气氛——表面平静，底下全是暗流。
刚才在休息室放走林薇薇后，他回宴会厅时特意放慢了脚步。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闪着绿光，他瞥见林薇薇正扒着门框跟顾明城说话，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顾明城背对着他，手里的雪茄烟头像颗火星，在阴影里明灭。
“慌什么？”
顾明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江夜耳朵里，“他没证据，翻不了天。”
江夜没停步，皮鞋碾过地毯上的一根线头，走进了宴会厅。
刚一露面，就有几个相熟的导演举着酒杯过来，脸上堆着笑：“江夜，恭喜啊！
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是张导，前世在他被黑时第一个站出来帮他说话，结果被顾明城打压，两年没接到戏。
江夜心里一暖，举着手里的冰水跟他碰了碰：“没事，有点闷，透透气就好了。”
“订婚宴是累人，”张导拍了拍他的胳膊，手指在他西装上捏了捏，“这西装不错，顾明城送的？
他对你倒是上心。”
江夜笑了笑没接话。
他能“听”到张导心里的念头：顾明城那老狐狸哪是上心？
怕是另有所图。
江夜这孩子太实诚，别被坑了才好。
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顾明城朝这边走过来，林薇薇跟在他身后，头埋得很低，婚纱裙摆蹭过地毯，带起一串细碎的毛絮——刚才在休息室被吓的，到现在腿还软。
“张导也在啊，”顾明城笑着插话，手里的雪茄己经灭了，捏在指间把玩，“刚还跟江夜说，让他别喝太多，晚上还有记者采访呢。”
他说话时，眼睛却盯着江夜的手，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手上的戒指。
江夜故意把戴着戒指的手往张导那边挪了挪，杯里的冰水晃了晃，溅在指节上，凉得他指尖一缩。
戒指还戴着就好，只要戴着，就有办法拿捏他。
顾明城的念头像根细针，扎进江夜脑子里。
“采访就算了吧，”江夜适时开口，把话题岔开，“刚订完婚，想跟薇薇多待会儿。”
他说这话时，特意看了林薇薇一眼，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赶紧低下头——大概没料到他还会演“恩爱”戏码。
张导被逗笑了：“行，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们这些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对了江夜，下周的慈善拍卖，你捐的那幅《秋山图》我可早就听说了，到时候一定去捧场。”
提到《秋山图》，顾明城的手指顿了顿，脸上的笑淡了些：“那画我见过，确实是好东西，江夜有心了。”
张导怎么也知道《秋山图》？
这事不该有这么多人知道……难道江夜故意说出去的？
江夜假装没察觉他的异样，跟张导又聊了几句，看着张导走远了，才转头对顾明城说：“顾哥，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顾明城挥挥手，眼里的审视藏不住，“让薇薇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江夜转身就走，没给林薇薇跟上来的机会。
他知道顾明城想让林薇薇盯着他，可他现在需要单独的时间——老陈的短信该回了。
洗手间在宴会厅东侧，走廊比休息室那边更暗，壁灯的灯泡坏了一半，忽明忽暗的。
江夜刚走到转角，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刻意放轻的。
他没回头，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还黑着——老陈还没回。
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停下脚步，突然转身。
身后跟着的人没来得及躲，撞进他眼里——是顾明城的助理，张助理，手里还拿着个对讲机，看见他转身，脸瞬间白了。
“张助理有事？”
江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手里的对讲机，上面还沾着点咖啡渍，是刚才在休息室门口蹭到的。
“没、没事江先生，”张助理把对讲机往身后藏了藏，手指绞着西装袖口，“顾总让我看看您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
江夜笑了，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贴到他面前，“帮我盯梢？”
张助理的脸“唰”地红了，又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江夜能“听”到他心里的慌：他怎么发现了？
顾总说他不会察觉的……完了，要是被顾总知道我搞砸了，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江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故意碰了下他的西装口袋——里面鼓鼓的，像是个录音笔。
前世就是这个张助理，拿着伪造的“江夜辱骂工作人员”的录音，卖给了狗仔。
“回去告诉顾哥，”江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玩盯梢的游戏，再派人跟着，下次就不是在洗手间堵你了。”
张助理的肩膀抖了抖，头点得像捣蒜，转身就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比林薇薇的高跟鞋还急。
江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镜子蒙着层雾，他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下来，溅在脸上，凉得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可下巴上的胡茬冒了点出来，显得有点憔悴——这几天为了订婚宴，他几乎没睡好，前世这时候，他还在傻呵呵地期待着“幸福生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江夜赶紧掏出来，是老陈的短信：戒指的事能办，把戒指送过来，或者拍清晰的内侧照片，越清楚越好。
他立刻回复：拍照片给你，半小时内发过去。
收起手机时，他注意到洗手台角落放着个金属托盘，里面扔着几张用过的纸巾，还有个被捏扁的矿泉水瓶。
他伸手拿过水瓶，指尖刚碰到塑料瓶身，太阳穴突然一疼——张助理站在洗手间门口，把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片塞进矿泉水瓶，拧紧瓶盖，晃了晃。
旁边的保镖问：“这药真能让人说胡话？”
“顾总特意让人弄来的，无色无味，混在酒里就行。
等下想办法让江夜喝下去，保证他在记者面前说漏嘴。”
张助理把水瓶扔进托盘，“记得等下没人时再捡出来，别留下痕迹。”
江夜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被捏得更扁，塑料发出“咯吱”的轻响。
又是顾明城的主意，想让他在记者面前出丑，最好说出点能被大作文章的话，比如“抱怨粉丝看不起同行”之类的。
他把水瓶扔回托盘，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凉得他胳膊一麻。
原来刚才张助理跟着他，不只是盯梢，是想找机会把这瓶“加料”的水递给他。
还好他发现得早。
走出洗手间时，江夜特意绕了个远路，从宴会厅另一侧回去。
路过甜品台时，他看见刚才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块马卡龙，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
江夜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妈妈去拿蛋糕了！
江夜哥哥，你刚才跟那个漂亮姐姐吵架了吗？
我看见她跑出去哭了。”
江夜心里一动。
这小姑娘刚才在宴会厅，说不定看到了林薇薇从休息室跑出去的样子。
他刚想再问，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快步走过来，是小姑娘的妈妈，看见江夜，赶紧拉着女儿站起来：“不好意思江先生，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没事，”江夜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给小姑娘，“小朋友很可爱。”
小姑娘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那个姐姐跑出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叔叔，她手里的戒指掉了，是叔叔帮她捡起来的！”
戴眼镜的叔叔？
江夜心里咯噔一下——是顾明城的助理？
还是别的人？
“那叔叔长什么样？”
江夜追问。
“很高，穿黑衣服，手里拿着对讲机！”
小姑娘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是张助理。
林薇薇跑出去找顾明城的时候，戒指掉了，被张助理捡了。
江夜突然想起林薇薇手上的戒指——刚才在宴会厅，她的戒指好像有点松，说不定就是掉过一次的缘故。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内侧的涂层还在。
林薇薇的戒指掉过，会不会被顾明城动了手脚？
比如也刻了什么字，或者藏了什么东西？
“谢谢小朋友。”
江夜站起身，刚要走，小姑娘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哥哥，那个戴眼镜的叔叔捡了戒指后，偷偷擦了擦，还对着戒指笑了！”
擦了擦？
江夜皱起眉。
是擦掉林薇薇的指纹？
还是戒指上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没等他细想，林薇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夜，你去哪了？
我找了你半天。”
江夜转身，看见林薇薇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杯香槟，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大概是被顾明城安抚过了。
她走过来，把香槟递给他：“喝点酒吧，压压惊。”
江夜看着那杯香槟，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细小的气泡，杯壁上的水珠像碎钻。
他能“听”到林薇薇心里的声音：顾哥说这杯里加了东西，让我想办法让他喝下去。
只要他喝了，今天就有好戏看了。
又是一杯加料的。
江夜接过酒杯，手指故意在她手背上碰了下，冰凉的触感让林薇薇瑟缩了一下。
“刚去看了个小朋友，”江夜举着酒杯，没喝，反而往顾明城那边晃了晃，“顾哥好像在跟王总说话，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白，显然不想靠近顾明城——她大概怕顾明城看出她没完成任务。
可江夜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牵着她的手腕就往那边走，力道不大，却让她挣脱不开。
路过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身边时，江夜“不小心”脚下一绊，身体往旁边歪了歪，手里的香槟“哗啦”一声，全泼在了男人的西装上。
“对不起对不起！”
江夜赶紧道歉，拿出纸巾想帮他擦。
男人愣了一下，看清是江夜，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江先生，我自己来就行。”
江夜这才看清，男人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安保”，是顾明城公司的人——刚才在洗手间门口，跟张助理说话的那个保镖。
他身上的西装被香槟浸透，深色的水渍晕开，像幅难看的画。
林薇薇站在旁边，脸都绿了——那杯加了料的香槟没了，她完不成顾明城交代的事了。
江夜能“听”到她在心里骂：该死！
怎么这么巧？
这下顾哥肯定要骂我了！
“实在不好意思，”江夜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现金递给保镖，“这点钱你拿去干洗，不够再跟我说。”
保镖哪敢接，连连摆手，拿着纸巾擦着西装，快步往后厨方向走了——他大概也想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火气，是真急了。
“抱歉，脚滑了。”
江夜把空酒杯递给旁边的服务员，语气平淡，“走吧，去跟顾哥他们打招呼。”
林薇薇咬着嘴唇，没说话，跟着他往前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像在跟谁置气。
顾明城正和王总聊天，看见他们过来，举了举杯：“怎么才来？
王总正说要跟你喝一杯呢。”
王总赶紧附和，手里拿着瓶白酒，刚要往杯子里倒，江夜抢先开口：“王总，您胃不好，可不能再喝白酒了。
我听说您喜欢喝茶，后厨有今年的新茶，我让人给您泡一杯？”
王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僵了——他是真喜欢喝茶，这事除了家里人，没几个人知道。
顾明城让他灌江夜酒，他本来有点犹豫，现在被江夜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再提喝酒的事了。
“还是江夜细心，”王总放下白酒，笑了起来，“那就尝尝新茶。”
顾明城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夜能“听”到他在想：江夜今天怎么回事？
处处透着古怪，王胖子这个废物，连灌杯酒都做不到！
“顾哥，刚才张助理找你，好像有急事。”
江夜突然开口，目光看向顾明城身后的走廊。
顾明城一愣：“张助理？
他没跟我说。”
“可能是我看错了，”江夜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果汁，给自己倒了杯，“说不定是去忙别的了。”
他故意提起张助理，是想看看顾明城的反应。
果然，顾明城的眼神飘向走廊，显然有点不放心。
江夜知道，张助理没完成“送药”的任务，肯定不敢来见顾明城，现在被他这么一说，顾明城心里肯定更慌。
几人又聊了几句，大多是些场面话。
江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手指在果汁杯壁上划着圈，脑子里在想怎么拍戒指内侧的照片。
“对了江夜，”顾明城突然开口，“下周的慈善拍卖，你打算穿什么衣服？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套新西装，比订婚宴这套还合身。”
又是送西装。
江夜心里冷笑，嘴上却笑着说：“不用麻烦顾哥了，我自己有准备。
倒是拍卖会上的鉴定师，顾哥找好了吗？
别到时候把真东西说成假的，那就闹笑话了。”
他这话像是在开玩笑，眼神却首首地看着顾明城。
顾明城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笑了笑：“放心，找的是业内最权威的李老师，不会出岔子。”
李老师早就被我买通了，到时候别说《秋山图》是赝品，就算是真迹，他也能说出花来。
江夜心里记下了“李老师”这个名字。
看来拍卖会上的鉴定师也是顾明城的人，得提前想办法应对。
聊了没一会儿，顾明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江夜和王总说了句“失陪”，就往走廊走去。
江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肯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