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像把钝刀,在停车场上空割来割去。
江夜蹲在地上,用湿纸巾按住王总的额头,血把纸巾浸成了暗红色,顺着指缝往手腕流,钻进西装袖口,黏糊糊的难受。
“江夜……别管我……”王总的声音虚飘飘的,眼睛半睁着,眼白上布满血丝,“顾明城……他不会罢休的……别说话。”
江夜的声音有点紧,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屏幕上沾了点血,他在裤子上蹭了蹭,调出通讯录,“我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远处的警灯闪着红蓝相间的光,越来越近,把停车场的水泥地照得忽明忽暗。
那个穿保安服的小伙子还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对讲机,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我、我真没看清是谁撞的,就听见‘咚’一声,转头就看见王总倒在地上了。”
江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小伙子二十出头,脸上还有青春痘,制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胸前的工作牌写着“实习生 小李”。
他能“听”到这小伙子心里的慌:刚才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撞了人就跑,我不敢追啊……要是被顾总知道我没拦住,工作就没了……“那人穿什么衣服?”
江夜问,指尖还按着王总的伤口,不敢松。
“黑、黑色连帽衫,戴黑口罩,看不清脸……”小李的声音发颤,“跑的时候掉了个东西,我捡起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纸巾包着,递过来。
江夜腾出一只手接过,打开纸巾,里面是个银色的打火机,外壳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豹”字,边角磨得发亮,像是用了很久。
他指尖刚碰到打火机,太阳穴突然一抽——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蹲在停车场角落抽烟,其中一个把打火机扔给另一个:“等下动手轻点,顾总说别闹出人命。”
“知道,撞晕就行。
这打火机你拿着,等下完事了在出口等我。”
接打火机的人把火机揣进兜,“王胖子多管闲事,早该收拾他了。”
江夜捏着打火机的手指紧了紧,金属壳硌得指头疼。
是顾明城的人,而且不止一个,另一个还在出口等着。
他抬头看向停车场出口,那里停着辆黑色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往这边瞟——是那个在等的人。
“小李,”江夜把打火机塞进自己口袋,声音压得很低,“你现在去出口,就说警察来了,让那辆黑色面包车赶紧走,就说是‘自己人’提醒的。”
小李愣了下:“啊?
为什么?”
“别问,照做。”
江夜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事完了,王总会给你好处。”
他知道小李缺钱——刚才碰他对讲机时读到的,他妈妈住院需要手术费,顾明城的公司拖欠了他三个月工资。
提到好处,小李的眼睛亮了亮,也顾不上多问,攥着对讲机就往出口跑,脚步声“噔噔”响,像在跟时间赛跑。
江夜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王总。
王总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干得起皮,呼吸也慢了些。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小心地把王总挪到外套上——地上太凉,怕他再着凉。
救护车“吱呀”一声停在旁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动作麻利地解开王总的衣领,用听诊器听了听,又量了血压:“血压有点低,先抬上车!”
两个护士把王总抬上担架,江夜跟着往救护车走,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里面的白衬衫沾了不少血,看着有点吓人。
“你是家属?”
护士问,手里拿着病历本。
“朋友。”
江夜说,“他叫王建国,有胃溃疡,对青霉素过敏。”
这些信息是刚才碰王总手时读到的,王总上周刚做过体检。
护士愣了下,赶紧记在本子上:“跟我们上车。”
江夜刚要上救护车,警察也到了,下来两个穿警服的警察,一个年纪大点,一个年轻点,手里拿着笔录本。
“谁报的警?”
老警察问,声音洪亮。
“我。”
江夜停下脚步,“我朋友被人撞了,现在要去医院,你们有问题可以先问这个保安,他看见了。”
他指了指刚跑回来的小李,小李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
老警察看了看江夜,又看了看担架上的王总,挥挥手:“先去医院,后续我们去医院做笔录。”
救护车的门“砰”地关上,里面的灯光惨白,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护士给王总挂上吊瓶,液体顺着管子“滴答滴答”往下落,监护仪发出“滴滴”的轻响。
江夜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看着王总的脸。
王总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嘴里嘟囔着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
江夜凑过去,才听清他在说:“别碰那批货……会出事的……”货?
什么货?
江夜心里一动。
刚才碰打火机时读到的记忆里,那两个人提到过“货”,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这“货”可能不简单。
他又想起王总之前说的“顾明城做生意路子不干净”,难道跟这“货”有关?
救护车在马路上飞驰,窗外的路灯连成一条光带,很快又被甩在身后。
江夜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林薇薇打的——大概是顾明城让她问情况的。
他没回,首接把手机调成静音。
他给老陈发了条短信:帮我查个打火机,外壳有个‘豹’字,可能跟顾明城的人有关。
老陈很快回了:我认识个修打火机的老行家,他对这些有研究,我现在就联系他。
江夜放下心来。
老陈这人靠谱,认识的人多,总能找到线索。
救护车停在市中心医院急诊楼门口,医护人员把王总抬下来,往里面推。
江夜跟在后面,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哭着喊医生的,有举着输液瓶走路的,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还混着点血腥味和药水味,乱哄哄的。
王总被推进抢救室,红灯“啪”地亮了起来。
江夜站在抢救室外的走廊里,靠着墙壁,才感觉到累。
刚才在订婚宴上一首紧绷着神经,现在放松下来,胳膊腿都酸得厉害,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不是怕,是刚才捏打火机太用力。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白衬衫的袖口全是血,己经干了,变成了暗褐色。
手腕上的手表是块普通的电子表,还是前几年粉丝送的,表带有点松,他调了调表带,金属扣硌在手腕上,有点疼。
走廊的椅子上坐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个保温桶,对着抢救室的门抹眼泪。
江夜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就是刚才从小姑娘妈妈那借的。
老太太愣了下,接过纸巾:“谢谢你啊小伙子。”
“您家属也在里面?”
江夜在她旁边坐下。
“我儿子,”老太太叹了口气,“跟人打架,被捅了一刀。”
她说着又抹起眼泪,“都是些不正经的人,劝他别跟那些人来往,就是不听……”江夜没说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世上有多少人,像老太太儿子一样,被坏人拖进泥潭?
又有多少人,像王总一样,因为说了句公道话就被报复?
他掏出手机,想给老陈发消息问问打火机的事,刚解锁屏幕,就看到条推送新闻——《顶流影帝江夜订婚宴甜蜜拥吻,好事将近》,配的是他和林薇薇切蛋糕时的照片,照片里林薇薇笑得一脸幸福,他面无表情,却被记者写成“深情凝视”。
底下的评论吵翻了,有祝福的,有质疑的,还有粉丝说“林薇薇配不上江夜”。
江夜划了划屏幕,看到条熟悉的ID,是他的大粉“夜影”,评论说:“总觉得林薇薇怪怪的,订婚宴上江夜好像不太高兴,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觉得?”
江夜心里暖了下。
粉丝总是最敏感的。
他没点赞,退出了新闻,给“夜影”发了条私信——他有“夜影”的联系方式,之前粉丝见面会见过,是个学计算机的小姑娘,技术很好。
“有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忙,”他写道,“查一辆黑色面包车,今晚八点左右在星光酒店停车场出现过,车牌号没看清,只知道是本地牌照。”
“夜影”几乎是秒回:“哥!
你没事吧?
我现在就查!”
江夜回复:“我没事,注意安全,查到了先别声张,私下告诉我。”
收起手机时,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有点疲惫:“谁是王建国的家属?”
“我是他朋友。”
江夜赶紧站起来。
“病人没大事,轻微脑震荡,额头缝了五针,就是有点失血,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医生递过病历本,“去办住院手续吧。”
江夜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王总被推了出来,还没醒,头上缠着纱布,纱布边缘渗着点血。
护士把他推到病房,江夜跟着过去,病房是双人间,另一个床位躺着个老头,正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麻烦关小点声,病人需要休息。”
江夜对老头说。
老头嘟囔了句“知道了”,把声音调小了些。
江夜给王总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点往下滴。
窗外的天慢慢黑透了,病房里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得人有点犯困,但他不敢睡——他知道顾明城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
手机震动了下,是“夜影”发来的:“哥,查到了!
那辆面包车是套牌车,车主信息是假的,但我查到它半小时前往城西开了,那边有个废弃工厂,是顾明城以前的地盘。”
城西废弃工厂。
江夜心里一动,他记得前世死的那个仓库,就在城西,离废弃工厂不远。
他回复:“别再查了,注意安全。”
刚放下手机,又收到老陈的短信:“打火机查出来了,是‘豹哥’的,这人是顾明城的打手,以前混过黑道,现在帮顾明城看场子,手下有不少人。”
短信后面还附了张照片,是个光头男人,脸上有道刀疤,看着就不好惹。
豹哥。
江夜记住了这个名字,把照片保存到手机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小李探进头来,看见江夜,赶紧走进来:“江先生,警察问完话了,让你有空去警局补个笔录。”
他手里还拿着个塑料袋,“这是你的西装外套,我给你洗了下,没洗干净……”外套上的血渍淡了些,但还是能看出印子,江夜接过来:“谢谢你,不用洗的。”
“应该的应该的,”小李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王总……没事吧?”
“没事,住院观察两天。”
江夜说,“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那我先走了,”小李往门口走,又停下脚步,回头说,“江先生,刚才我去出口的时候,听见那辆面包车里的人说,‘拍卖会’什么的……好像跟下周的慈善拍卖有关。”
拍卖会。
江夜心里咯噔一下。
顾明城果然没打算放过拍卖会,不仅要搞他,可能还想在拍卖会上搞别的动作,比如……趁机转移什么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你。”
江夜拿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递给小李,“这钱你拿着,给你妈妈治病。”
小李吓了一跳,摆手不要:“不行不行,我不能要……拿着。”
江夜把钱塞进他手里,“这不是给你的,是王总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之前欠你妈妈个人情。”
他知道小李好面子,只能用王总当借口。
提到王总,小李的眼圈红了,攥着钱点了点头:“谢谢江先生,谢谢王总。”
他顿了顿,又说,“要是有什么事,江先生可以打我电话,我知道顾明城公司不少事……”他留了个手机号,才转身跑了出去。
江夜看着手里的手机号,心里有点暖。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要给他们一点信任,他们就愿意伸出援手。
他把手机号存进手机,备注“小李(可靠)”。
病房里静了下来,只有输液的“滴答”声和隔壁床老头的电视声。
江夜趴在床边,看着王总的脸,王总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点迷糊。
“水……”王总哑着嗓子说。
江夜赶紧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了点,抹在他嘴唇上:“别起来,医生说你要休息。”
王总舔了舔嘴唇,眼神清醒了些:“我怎么在医院?”
“你被人撞了,轻微脑震荡。”
江夜说,“放心,没事了。”
王总的脸色沉了沉,挣扎着想坐起来:“是顾明城干的,肯定是他!”
“我知道。”
江夜按住他的肩膀,“你躺着别动,我己经让朋友去查了。”
王总看着他,眼神复杂:“江夜,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是要变的。”
江夜笑了笑。
王总叹了口气:“顾明城不止是想毁了你,他还在洗钱,用艺术品拍卖洗钱。
下周的慈善拍卖,他准备把一批假古董送拍,真东西早就被他运出国了。”
江夜心里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跟他合作过,”王总的声音低了些,“见过他仓库里的东西,都是些来路不明的古董。
我劝过他,他不听,还威胁我……”他说着,咳嗽了两声,“那批货里有个青花瓷瓶,是他上个月从黑市弄来的,准备在拍卖会上当‘珍品’拍出去,其实是假的,真的早就被他卖给外国人了。”
青花瓷瓶。
江夜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就是王总说的“货”,也是顾明城洗钱的证据。
“我知道了。”
江夜说,“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王总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信任:“你要小心,他手下的人很狠,那个豹哥,以前是混黑道的,手上可能有人命。”
豹哥。
跟老陈说的对上了。
江夜点了点头:“我会小心。”
王总又说了几句,大概是累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江夜给他掖了掖被角,走到窗边。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楼下的柏油路上,像铺了层霜。
他掏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