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气氛,比数据中心崩溃时的服务器机房还要凝滞。
沈砚秋刚坐下,副总张启明就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纸张边缘割破空气的声响里满是嘲讽:“顾总,您还有闲心管‘云境山庄’的项目?
不如先看看今早的财经版——白薇薇父母己经向法院***,说您恶意诽谤导致她精神崩溃。”
文件最上面的照片触目惊心:云境山庄的施工现场被绿色防尘网罩得严严实实,***的钢筋像白骨般刺向天空,旁边的公告栏上还贴着半年前的开工剪彩照,原主顾盼穿着粉色西装,笑得比背景板上的气球还要刺眼。
“这项目烂尾三个月,拖欠工程款高达一点三亿。”
张启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当初是您拍板拿下的地,现在银行催得紧,施工队天天堵在公司楼下,您要是摆不平,就别怪董事会……张副总。”
沈砚秋突然开口,指尖在文件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你觉得这项目的死穴在哪里?”
张启明一愣。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刁难的话,毕竟整个集团都知道,这位大小姐除了花钱和惹事,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
可此刻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右眉骨下的朱砂痣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竟让他莫名想起了十年前那位以铁腕著称的顾董事长。
“死穴?”
张启明嗤笑一声,“从选址到设计全是死穴!
您非要在郊区湿地搞高端别墅区,环保评估通不过;请的法国设计师连本地气候都没考虑,图纸上的玻璃幕墙在梅雨季能结三厘米厚的水;还有负责施工的‘宏业建设’,老板赵宏志就是个地痞流氓,工程款给他多少吞多少……”沈砚秋没说话,只是翻开文件里的工程进度表。
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她眼里自动排列成数据流,像当年破解加密算法时那样,很快浮现出隐藏的规律——每个月的材料采购款都比实际用量多出30%,签字人那一栏,赫然写着张启明的名字。
“007,查赵宏志。”
她在心里默念。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响起:“宏业建设法人赵宏志,曾因敲诈勒索入狱两年,与张启明是狱友。
两人近半年有十七笔不明资金往来,总额超过八百万。”
沈砚秋的指尖在“环保评估未通过”那一页停住。
原主的记忆里突然跳出一段画面:三个月前,她在酒会上听环保局的人说,云境山庄所在的地块根本不在湿地保护红线内,是有人伪造了评估报告。
“有意思。”
她低声说,忽然将文件推回张启明面前,“这个项目我接了。
给我调派三个最懂建筑工程的技术员,再加一个……能喝酒的法务。”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顾总,您别胡闹!
这不是过家家——明天早上九点。”
沈砚秋站起身,丝绒长裙扫过椅子腿的声响打破了僵持,“我要看到项目所有原始数据,包括你们以为早就销毁的废稿。
要是少一页,你就去人事部办离职吧。”
走出会议室时,系统007的警报声又开始响:“宿主!
您疯了吗?
‘云境山庄’是原主得罪的第七位关键人物——施工队负责人老陈的痛点!
他儿子重病需要钱,原主不仅拖欠工资,还放狗咬过讨薪的工人!
您接手这个项目,等于往火坑里跳!”
沈砚秋按下电梯按钮,镜面门映出她眼底的锋芒:“007,你有没有听说过‘逆向工程’?
越是烂尾的项目,越容易找到隐藏的逻辑漏洞。”
电梯下行时,她调出老陈的资料:五十七岁,退伍军人,施工队里的人都叫他“陈叔”,儿子患先天性心脏病,上个月刚做完第三次手术,现在还在ICU等着续交费用。
原主去年冬天确实让人放狗咬过他,导致他左手腕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公众好感度-15,加上老陈这关,搞不好要跌破-30。”
系统的声音透着绝望,“您就该乖乖待在办公室里,等周明宇把白薇薇的案子搞定——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沈砚秋看着楼下大厅里围堵的记者,忽然笑了:“等别人帮忙?
那是原主的风格。”
她转身走向安全通道,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二十分钟后,黑色宾利没有开向公司大门,而是绕到了侧门的施工队临时宿舍。
铁皮房里弥漫着汗水和泡面的味道。
十几个工人正围着一张折叠桌打牌,看到沈砚秋走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手里的牌啪嗒掉在地上。
“顾、顾大小姐?”
有人认出了她,声音里带着恐惧,“您来这儿做什么?
我们真的没钱再垫材料费了……”沈砚秋的目光落在角落里收拾行李的老人身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左手腕上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条扭曲的蛇——正是老陈。
“陈叔。”
她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我来谈云境山庄的事。”
老陈猛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谈什么?
谈你怎么放狗咬我?
还是谈我儿子在ICU等着救命钱,你却在生日宴上扔几十万的香槟?”
他的手开始发抖,抓起墙角的扁担就要砸过来,“滚!
我们不伺候你这种资本家!”
工人们纷纷上前拦住他,宿舍里顿时一片混乱。
沈砚秋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老陈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里是二十万现金。”
她说,“先拿去给孩子交医药费。”
老陈愣住了。
不仅是他,连系统都惊得没了声音:“宿、宿主!
您这是按常规套路走了?”
“常规?”
沈砚秋挑眉,“你觉得我会做亏本买卖?”
她指了指信封,“这钱不是送的,是预支的工程款。
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所有工人回到工地,我们重新核算工程量。”
老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想耍什么花样?
之前的工程量单我们交了三次,每次都被你们财务部打回来……那是以前。”
沈砚秋从手机里调出云境山庄的卫星地图,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几道线,“你们的施工日志我看过,地基沉降系数其实控制在国家标准内,问题出在设计院提供的地质勘探报告——他们把沙土层的厚度少算了三米。”
老陈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事他跟张启明反映过无数次,每次都被骂“不懂装懂”,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然能看出来。
“还有你们采购的钢筋型号。”
沈砚秋继续说道,“合同上写的是HRB400E,实际送来的却是HRB335,差价每吨差六百块。
三个月下来,光是这一项就被吞了至少两百万。”
她每说一句,老陈手里的扁担就往下沉一分。
工人们也围了过来,有人忍不住说:“顾小姐,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查了供应商的物流记录和你们的签收单。”
沈砚秋收起手机,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拿着这二十万走人,继续被张副总和赵宏志当枪使;要么跟***,把被吞的钱拿回来,让云境山庄复工,你们的工资一分不少。”
宿舍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蝉鸣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老陈盯着桌上的信封,又看了看沈砚秋那双毫无戏谑的眼睛,突然把扁担扔在地上。
“我信你这一次。”
他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要是你敢骗我们……那就让你放狗咬我。”
沈砚秋接话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不过我建议你换条厉害点的狗,上次那条金毛,好像更喜欢啃我的高跟鞋。”
老陈愣住了,随即爆出一阵粗粝的笑声。
工人们也跟着笑起来,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有人开始打电话联系工友,有人翻出施工图纸,宿舍里的灯光仿佛都亮了几分。
离开时,系统007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音:“老陈对您的好感度……涨到10了!
公众好感度也从-15升到-12了!”
沈砚秋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忽然想起数据中心的夜班。
那时她总说,再复杂的代码,只要找到第一个断点,就能一步步捋顺。
“明天去会会赵宏志。”
她对司机说,指尖在膝盖上敲出代码般的节奏,“顺便把张副总那些‘不明资金往来’的证据,匿名寄给董事会。”
系统突然说:“宿主,您有没有觉得……原主好像不是真的蠢?”
它调出原主的旧物清单,“她的保险柜里藏着云境山庄的地质复测报告,还有赵宏志伪造材料的照片,只是没来得及用。”
沈砚秋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右眉骨下的朱砂痣轻轻发烫。
或许原主只是被愤怒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就像那些写崩了的代码,看似一团乱麻,实则藏着自我修复的可能。
“007,”她轻声说,“你说,如果把人生当成一个程序,我们现在是不是在给原主debug?”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秋以为它又死机了,才听到一句带着点温度的机械音:“……或许,也是在给您自己debug。”
第二天早上九点,云境山庄的工地上响起了久违的电钻声。
沈砚秋站在防尘网前,看着老陈带着工人测量地基,忽然收到一条周明宇的信息:“白薇薇承认伪造证据,记者会十点召开。
另外,林深的妹妹联系我了,她说有东西要给你。”
阳光穿过防尘网的网眼,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砚秋抬手按住发烫的朱砂痣,那里像是藏着一个正在苏醒的灵魂。
她知道,这场关于救赎的逆向工程,才刚刚找到第一个关键断点。
而那些藏在烂尾项目里的暗棋,终将在某个节点,连成致胜的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