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琰以为娶到的是温婉贤淑的隗媞。
直到他在妻子手机里看到焦宇发来的露骨消息:“昨晚你老公没发现吧?”
郗琰把车钥匙随手扔在玄关的胡桃木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系统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昂贵的香薰蜡烛的味道,雪松混合着一点柑橘,是隗媞喜欢的调调。
“媞媞?”他扬声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复式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回应。
他皱了皱眉,脱下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搭在手臂上,皮鞋踩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走向卧室。今天是他们结婚十一个月的纪念日,不是什么大日子,但他特意推了个不太重要的晚宴,想早点回来。早上出门前,他还特意让秘书订了隗媞最爱吃的那家法餐厅的招牌甜点,这会儿应该快送到了。
主卧的门虚掩着。郗琰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是冰冷的背景板。床上铺着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埃及棉床单,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整洁,却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冷清。
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下去的不适感,像根小刺,扎了他一下。最近这种感觉出现的频率有点高。隗媞似乎总是很忙,忙着和她的“闺蜜们”下午茶、做SPA、看画展,或者回她父母那边小住几天。理由总是很充分,体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老公你最近太忙了,我就不在家烦你啦。” “爸妈想我了,我去陪陪他们,你专心工作。”
郗琰揉了揉眉心,把大衣扔在床尾凳上。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作为晟煊集团的执行总裁,他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并购案、季度财报、董事会博弈,哪一件拎出来都耗神费力。隗媞出身书香门第,温柔娴静,社交圈也干净,嫁给他后更是做足了豪门太太的姿态,优雅得体,从不在外面给他惹麻烦。这样的妻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走到衣帽间换衣服。隗媞的衣物分门别类,挂得整整齐齐。目光扫过她放包的区域,那只她最近常背的、***版的Chanel链条包不在。郗琰眼神微动,拿出手机,点开隗媞的微信头像。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中午,隗媞发来的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她让阿姨准备。他当时在开会,只简短回了个“你定”。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想看看她今天有没有发过什么动态。朋友圈空空如也。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悬停在了通讯录里一个名字上——焦宇。
焦宇。隗媞从小玩到大的“男闺蜜”。郗琰见过几次,一个长相还算周正,但眼神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的男人,在自家父亲开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里挂个闲职。郗琰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人,但隗媞总说焦宇就像她的亲哥哥,两人认识二十多年了,纯洁得很。郗琰虽然不悦,但也没理由阻止妻子拥有正常的社交。
他盯着焦宇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焦宇的朋友圈倒是很活跃,最新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定位在城南新开的一家高级日料店“竹涧”。照片拍得很精致:蓝鳍金枪鱼大腹、海胆刺身、清酒瓶子。配的文字是:“美食治愈一切!和懂的人分享才够味![干杯]”
郗琰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入镜了半截,腕上戴着一只卡地亚的窄版Love手镯,玫瑰金色,镶着一圈碎钻。那镯子,是郗琰去年送给隗媞的情人节礼物。全球***,国内没几只。
那只手正端着一个清酒杯,小指微微翘起,姿态优雅。是隗媞的手。他绝对不会认错。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他的血液。城南的日料店,和他回家的方向南辕北辙。她早上说,今天约了闺蜜李太太去做头发,然后去李太太家新开的画廊看看。李太太家,在城北。
懂的人?分享?治愈?
郗琰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他退出焦宇的朋友圈,直接拨了隗媞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的、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他又拨了家里的座机。阿姨接的。
“先生?您回来了?太太还没回来呢。”阿姨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太太下午三点多就出去了,说和李太太约了做头发看画展,晚饭可能也不回来吃了。”
做头发?看画展?郗琰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冷、极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无。他挂了电话,像个幽灵一样站在衣帽间中央昂贵的地毯上。空气里那股雪松柑橘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甜腻得令人作呕。
他需要证据。一个明确的、能让他彻底死心或者彻底爆发的证据。他转身走向隗媞的梳妆台。她的手机,通常就放在最上面的抽屉里。
抽屉里果然躺着她的手机,最新款的iPhone,套着一个镶满水钻的昂贵手机壳。郗琰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他知道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屏幕解锁,壁纸还是他们蜜月时在马尔代夫拍的合影,两人笑得灿烂,海水碧蓝。
多么讽刺。
他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是他自己。往下滑,看到了焦宇的名字。头像是一只傻气的柴犬。他点开。
聊天记录是满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最后一条消息,是焦宇发来的。
焦宇:宝贝儿,到家没?[亲亲]
焦宇:刚分开就想你了……
焦宇:[图片]——一张焦宇在日料店***的照片,背景虚化,但能看出环境。
焦宇:[图片]——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捏着寿司,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清晰可见。
焦宇:[图片]——一张隗媞的侧脸照,光线昏暗,像是在车里,她闭着眼,唇角带着笑,像是睡着,又像是沉醉。
焦宇:昨晚你老公没发现吧?看你后来回消息那么紧张兮兮的[坏笑]
焦宇:下周二老地方?我订房。
郗琰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昨晚你老公没发现吧?”
昨晚?昨晚隗媞说身体不太舒服,早早睡了。他处理完工作回卧室时,她确实背对着他躺着,呼吸均匀。他以为她睡着了。
原来是在紧张兮兮地回奸夫的消息!
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怒火轰然冲垮了郗琰所有的理智堤坝。像火山熔岩,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烧得他眼前发红,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手机,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捏碎。他盯着屏幕上焦宇那张带着得意坏笑的***头像,还有那句刺眼到极点的“宝贝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再粗暴地撕扯开,痛得他几乎窒息,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
背叛!赤**裸的、下作的背叛!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在他精心构筑的、以为固若金汤的婚姻堡垒里!而他,晟煊集团的郗琰,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翻云覆雨,竟然被一个靠着家里混日子的废物和一个他以为温婉贤淑的女人,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他猛地扬起手,手机带着千钧的力道就要狠狠砸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就在脱手的瞬间,残存的一丝理智像高压电流般击中了他——不能砸!这是证据!是最锋利的刀!
手臂硬生生在半空顿住,肌肉绷得像石头。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把手臂放了下来。
手机屏幕还亮着,焦宇那句“昨晚你老公没发现吧?”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球生疼。
他点开焦宇发来的最后一张照片——隗媞在昏暗车里的侧脸。那唇角满足而慵懒的笑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这就是他捧在手心、以为纯洁无瑕的妻子!这就是她所谓的“亲哥哥”!
郗琰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死死盯着焦宇的头像,那个傻气的柴犬表情此刻显得无比愚蠢和挑衅。
报复。一个冰冷、清晰、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不是愤怒的嘶吼,不是冲动的毁灭,而是精准的、冰冷的、要让对方万劫不复的报复!
他要把这对狗男女,一点点碾碎!碾成齑粉!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拿着隗媞的手机,走到书房,拿出自己的备用手机,动作稳定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灭顶之灾的人。他用隗媞的手机,对着她和焦宇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尤其是那句“昨晚你老公没发现吧?”以及隗媞在车里的侧脸照,还有焦宇那张得意的***,一张一张,清晰地拍了下来。闪光灯在寂静的书房里亮起又熄灭,像无声的审判。
做完这一切,他把隗媞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梳妆台的抽屉里,原样摆好,擦掉自己留下的指纹。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助理林哲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
“郗总?”林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
“林哲,”郗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质感,“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查清楚焦氏建材的所有底细。股权结构、财务状况、核心客户、银行贷款情况、税务问题、所有能挖出来的黑料……特别是他们那个废物儿子焦宇,他名下有没有公司?有没有违法乱纪的事?哪怕是在夜店打架斗殴、交通违章超速的记录,我都要!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最详细的报告,放在我办公桌上。”
电话那头的林哲明显顿了一下,显然被老板这深夜下达的、目标明确且带着凛冽寒意的指令惊住了。但他专业素养极高,没有丝毫犹豫:“明白,郗总!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郗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车流如织,编织着一张繁华的网。他俯瞰着这片他熟悉的、掌控着部分规则的土地,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幽暗。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他和隗媞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然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
法餐厅的‘云朵’舒芙蕾送到了,放冰箱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送。
他盯着屏幕,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至极、毫无笑意的弧度。游戏,开始了。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妻子”隗媞,会如何编织她的下一个谎言。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
隗媞:老公![爱心] 我刚从李太太家出来,画廊今天到了一批新画,看得久了点,正打车呢!舒芙蕾留给我!爱你![亲亲]
撒谎。面不改色地撒谎。
郗琰脸上的那点冰冷弧度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冻结一切的漠然。他熄灭了手机屏幕,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着他眼中深沉的、酝酿着风暴的黑暗。他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重新站回窗边,像一个耐心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多小时后,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