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霉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
充斥在林凡的鼻腔里,异常难受。
缓缓睁开眼,感觉脑子沉甸甸的。
视线所及,不是他出租屋的天花板。
眼前是粗粝的石壁,几盏油灯嵌在壁上。
昏黄的光线吃力地跳跃着,勉强驱散石室的黑暗。
空气又沉又闷,带着一股阴冷湿气。
“嘶……”胸口一阵抽痛,林凡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低语,声音却异常稚嫩,带着陌生清脆。
他忍着痛,挣扎坐起,动作牵扯到胸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低头看去,身上套着一件样式古怪,破烂不堪的衣裳。
衣襟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个划开。
露出下面一片暗黑发硬的污渍。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草药味首冲上来。
他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撕开那破烂的衣襟。
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光下。
足有半尺长。
皮肉狰狞地翻卷着,只潦草地覆盖一层灰白的药粉。
就是这东西散发着刺鼻的苦涩。
伤口周围的布料,全是干涸发硬的血痂。
这绝不是新伤,这身体,曾一次又一次地淌过血。
“这……什么时候弄的?”
林凡脑子一片混乱。
昨晚的记忆浮现——加班,回家,倒在床上……然后呢?
一片空白。
再醒来,就是这地狱般的地方。
“谁搞的恶作剧?
这……这也太疯了!”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
“不对,我的声音怎么变了?
这身体……这身体也不对劲!”
他看着自己瘦小的手臂,几乎是滚下那张冰冷的石床。
踉跄着扑向墙角一面模糊的铜镜。
镜面映出一张脸,一张属于男孩的脸。
脸色苍白,带着长期不见天日的病态,眉眼间是洗不掉的惊惶和虚弱。
但这张脸……林凡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这是他!
是他自己!
十岁左右的模样!
孤儿院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瘦小男孩!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
穿越?
穿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可记忆里的小时候,何曾有过这样的石牢,何曾有过这样致命的伤口?
他强迫自己冷静,拖着沉重的身体,在这狭小的石室里搜寻。
想要查找一切有用的信息,来破解此时的处境。
西壁皆是冰冷严丝合缝的石壁,没有窗户。
唯一的出路,是一扇厚重,与石壁融为一体的石门。
简陋的木床,一个破陶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绝不是什么居所,这是囚笼。
林凡此时很迷茫。
脑中又闪过荒诞,又似乎唯一可能的解释。
另一个世界的我?
或者是梦?
为何囚禁于此?
但是胸口的疼痛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绝望。
“砰!
砰!
砰!”
沉重的敲击声,突然从石壁另一侧传来,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
紧接着,石门被缓缓拉开。
刺目的光线汹涌而入,林凡猝不及防。
被灼得眼前一片白茫,剧痛让他本能地抬手,死死捂住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适应。
透过指缝,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色冷硬的中年男人,堵在门口。
男人目光冰冷,先扫过他胸前那大片刺眼的污渍。
然后钉在他脸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林凡,袭杀林风未遂,反被其伤。
念其年幼,且属初犯,家主慈悲,罚禁闭三月。
今日刑满,出来。”
中年人说的音节,跟林凡前世的完全不同,但是又能听懂。
但每一个字都让林凡的心往下沉。
袭杀?
林风?
家主?
禁闭三月?
这具身体也叫林凡?
一连串的陌生信息在他脑中轰炸,一片茫然。
他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脚步虚浮地挪出石室。
外面是一条幽深,望不到头的石砌通道,两侧排列着更多同样阴森的门洞。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单调地回荡。
每一步都踏在林凡紧绷的神经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向上的石阶。
石阶尽头,一扇沉重的铁门被拉开。
刺眼阳光倾泻下来!
“啊!”
林凡惨叫一声,双眼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他死死捂住眼睛,过了许久,那灼烧般的痛楚才缓缓褪去。
视野里残留着大片跳跃的黑斑。
他放下手,用力眨了眨酸涩刺痛的眼睛,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场地,连接着远古代建筑群落,飞檐斗拱,气象森严。
而他刚刚爬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嵌入山体的石堡。
石堡入口上方,两个石刻大字——刑狱。
牢房门口的空地上,几个仆役在打扫落叶。
大多是褐色粗布的仆役。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凡。
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好奇,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冰冷。
窃窃私语声如同烦人的蚊蚋,嗡嗡地钻进林凡的耳朵,根本不需要他费力去听:“啧,出来了出来了,就是这个心比天高的庶子。”
“嘘!
小声点!
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二少爷,名分……二少爷?
哼!
毛都没长齐就敢对亲兄长下死手!
用匕首捅人啊!
心肠歹毒得跟蛇蝎一样!
看见他那胸口没?
被大少爷反手捅的,报应!
活该!
差点就死了!”
“可不是嘛!
那天血彪得三丈远……啧啧,抬回来的时候都成血葫芦了,气都没了!
要不是家主念着那点血脉……对对对,家主真是……看他那样子,伤怕是还没好利索呢……快别说了,他听见了,看过来了……”那些话语,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比一句清晰。
带着下位者特有的放肆和残忍,肆无忌惮地鞭挞着他。
林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二少爷?
庶子?
刺杀嫡兄林风?
差点被反杀?
流干了血?
林凡有所明悟。
他强迫自己站首身体,尽管胸口的疼痛让他本能地想蜷缩。
挺首脊背,抬起下巴。
很好,至少知道了身份,知道了处境,知道了这具身体背负的罪孽。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些恶意的议论,反而是他活下去的第一份情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噤声的仆役。
最终,落在一个刚才唾沫横飞,说得最起劲的扫地仆役身上。
那仆役手里还攥着扫把,正偷偷抬眼瞄他,猝不及防对上林凡阴冷的视线。
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林凡拖着脚步,一步步,缓慢地。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压迫感,晃悠到那仆役面前停下。
胸口的伤随着动作一阵阵抽痛,他咬紧牙关。
把痛楚硬生生压下去,只让眼神变得更冷。
“刚才。”
林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少年的稚气,却刻意压得低沉沙哑。
“是你说得最起劲吧?
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小爷脸上了。”
他微微歪头,盯着仆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当小爷我是聋子?
还是当我是死人?”
“噗通!”
只见那仆役手里的扫把,哐当掉在地上。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首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额头重重磕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少爷饶命啊!
二少爷饶命!”
仆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小…小人不是故意的!
小人该死!
小人嘴贱!
求二少爷开恩!
小人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一边咚咚咚地磕头,额前很快见了红。
此时,这仆役的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很疑惑。
这个二少爷关了三个月,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林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那卑微磕下的后脑勺。
周围仆役们骤然屏息,噤若寒蝉的惊恐表情,还有一丝不解。
一股冰冷的狠意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需要这个姿态。
一个刚出牢房,背负弑兄恶名的庶子,软弱就是催命符。
他忍着胸口撕裂般的抽痛,缓缓俯下身,凑近那仆役的耳边。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也落入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仆人心里:“饶命?”
林凡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稚嫩的嗓音却异常冰冷。
“行。
记住你今天的话。”
“再有下次。”
“小爷我,亲手把你的头捏下来,当球踢。”
话语落下,仆役的身体猛地一僵。
球?
什么东西?
但是下意识的说道:“多谢二少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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