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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7

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李建国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僵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

五岁的小雨蜷在他怀里,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颈窝,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烧红的针,

扎进他紧绷的神经。墙上的挂钟指针迟钝地挪移,滴答声淹没在周遭的嘈杂里。

他脑中却异常清晰地映着出门前的狼藉:厨房灶台上,一口烧糊的铝锅歪斜着,

奶白的米汤混着碎裂的蛋壳,

在地板上蜿蜒出狼狈的轨迹——那是他那三个半大小子“好心”煮夜宵的“杰作”。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苦味。

这不过是他被冠以“万能的爸爸”之名的日常里,又一抹浓重而狼狈的注脚。

“万能的爸爸”这顶沉重冠冕,是这些年他独自拉扯四个孩子,

被邻里有颜色嘲讽的目光和生活本身的残酷,硬生生焊在他头上的。

---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的医院气息猛地撞开,汹涌回潮,

将他带回十年前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空气凝固如糖浆,连蝉鸣都透着疲乏。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旧门前,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微薄却已是他拼尽全力的工资,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门内,岳母周彩凤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清晰地扎透薄薄的门板:“娟啊,你睁眼看看!建国那个穷窝囊废,耗到老也榨不出二两油!

骨头缝里都透着穷酸气!听妈的,老张那边可不一样,聘礼早备得足足的,

金链子粗得能闪瞎人眼!跟了他,你往后就等着吃香喝辣,享清福吧!几个拖油瓶?

甩给他姓李的就是了!你还年轻,

犯不着在这泥坑里熬死……”李建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又在下一秒逆流冲上头顶。

他听见王丽娟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像受伤小兽的呜咽,断断续续,

最终被母亲那描绘的金光闪闪的未来彻底吞噬。他想抬手砸门,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扇承载过他短暂家庭温情的斑驳门板,

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他整个世界,也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虚妄的指望。后来,

消息如同角落里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渗透过来。王丽娟在娘家那座几十公里外的小城,

甚至没和他走完法律上那漫长的离婚程序,就匆匆忙忙地另嫁了人,

对方似乎就是那个出手阔绰的老张。他还记得自己像个游魂,

不知怀着怎样一种自虐般的心情,去了那座小城。

徘徊在那户贴着崭新刺眼“囍”字的人家附近,院墙内隐约传出的婴儿清亮啼哭,

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最后一点残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火星。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转身没入陌生的街巷深处,

背影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又细又长。他不是没有挣扎过。法庭成了他第二个身心俱疲的战场。

法官公式化的询问带着冰冷的距离感。王丽娟的代理人,一个油滑的中年男人,舌灿莲花,

把王丽娟描述成被贫困婚姻和“不负责任”丈夫逼走的可怜人,

把李建国塑造成一个不愿放手、拖累女人的无赖。李建国紧握的拳头在桌下微微颤抖,

指甲深陷掌心,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在空旷肃穆的法庭里异常清晰:“婚都没离!法律上她还是我老婆!你们这算什么?重婚!

”他胸腔剧烈起伏,眼神像受伤的狼。

可王丽娟早已厌倦了这场无休止的、看不到希望的拉锯战。她的眼神空洞,

带着一种急于摆脱过去的决绝,甚至不再看他和孩子们一眼。最终,

在一次比法庭辩论更加激烈的争吵后,

底里地砸碎了桌上那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杯——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

刺耳的碎裂声像是一个信号。第二天,她只留下一个装满旧衣物的廉价木箱,

满目疮痍的空房间,唯独小雨妹妹还在床上睡着没有醒来,就这么冷漠无情的离家出走了,

三个哥哥骤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甚至没有回头。

空气里最后一丝属于她的、廉价花露水的气味,

很快就被生活的尘土味和孩子们身上的奶腥气彻底覆盖、吞噬。

---“爸爸……” 怀里小雨微弱的呼唤,带着滚烫的灼热,像一根细线,

猛地将他从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记忆泥沼里拽回现实。她无意识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李建国心头狠狠一抽,慌忙低头,

用自己粗糙的脸颊更紧地贴住女儿烧得通红的小额头,那惊人的热度烫得他心尖都在哆嗦。

“乖囡囡,爸爸在呢,爸爸在……”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医生马上就来了,

马上……”话音未落,刺耳的手机***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骤然扎破了急诊室里这短暂而脆弱的温情茧房。催货的客户老赵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咆哮声几乎要震碎听筒:“李建国!我的货呢?!啊?!拍着胸脯说天亮前送到!

现在几点了?我这批料等着下生产线!耽误了我的大单子,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李建国喉咙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气音,

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赵、赵老板……对不住……孩子……孩子急病,

在医院……天亮……天亮我一定……” 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那恶毒的咒骂被“啪”一声凶狠的挂断声截断,只剩下空洞冰冷的忙音,

在耳边无情地嘲笑着他的窘迫和无力。他握着那只廉价的旧手机,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手背上青筋虬结。急诊室惨白的光线落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绝望的阴影,

仿佛一夜之间被命运之刀深深刻下。他感到自己像一头被骤然抽掉了脊梁骨的困兽,

徒劳地张望着四面八方冰冷坚固的铁栏,找不到一个可以喘息、可以突围的缝隙。

哪里有什么人情味?这分明是四面透风、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轰然倒塌的残垣断壁。

---父亲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家门,

整个人仿佛被一天劳作榨干,后背汗渍浸透的衣衫上那圈圈补丁格外显眼,

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垂在身侧,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几个孩子围上去,

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声音里饱含期待:“爸爸,今天带什么好吃的了?

”父亲缓慢抬起头,眼睛里却是一片沉寂的深潭,只摇了摇头,便默然坐到角落,

把头埋进臂弯里,仿佛想躲避整个世界。那时,日子像勒紧脖子的绳索,渐渐窒息。

家中几个孩子日日嗷嗷待哺,父亲熬得双眼深陷,那副脊梁也日渐弯了下去。终于,

他竟把心一横,如跌入迷雾般,蹒跚着脚步,竟钻进了**那昏暗的角落,

希冀在骰子的旋转里撞见一线侥幸的光亮。可命运的筛盅何曾垂怜过穷途末路之人?

他终究输光了家里仅剩的一点微薄积蓄。回到家门,他看到的,

是大儿子正在磕磕碰碰地将最后半碗米熬成稀薄的粥水,小心翼翼地分给弟弟妹妹们。

他僵硬地走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孩子嶙峋突出的肋骨,那触感如一把尖刀,

瞬间刺穿了他身为父亲混沌麻木的躯壳——孩子们的身体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贴着骨头,

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裂开来。他猛然一震,旋即紧紧将孩子搂进怀里,

无声的眼泪滚烫地滴落在孩子单薄的肩头,烧灼着孩子也烧灼着自己。父亲重又挺直脊背,

走进了镇外采石场。每日天未透亮,他便已扛着大锤,走向那些沉默的巨石。坚硬山石之上,

他那曾如山的脊背被锤柄压得更弯了,可每一下锤击都仿佛凝聚了万钧之力,深深刻进石缝。

有次他干完活回来,小树哥哥踮着脚帮他掸去身上厚厚一层石粉,

那粉尘呛得小树哥哥连连咳嗽,而他背上那深红如烙印的印痕,分明是被磨破渗血的伤口,

触目惊心。一次晚饭时,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干硬的馒头,递给我们,

自己只就着水默默吞咽。我掰开馒头,赫然发现里面竟有一小块暗红的斑点,

像一枚凝固的血痂。我抬头看父亲,他正佝偻着背,费力地吞咽着粗糙的干粮,而嘴角边,

分明残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痕迹。我心头一紧,低头悄悄把那点印记撕下来,

藏进自己手心——那点红痕灼烫着我的皮肤,像一粒滚烫的种子,烙进了我年幼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