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身子抖了一下，忙点头：“大哥说得是，三弟记下了。”
萧景哼了一声，也拱了拱手：“大哥教训的是，臣弟知错了。”
萧彻没再看他们，转身继续往前走。
宫道旁的柳树垂着枝条，扫过他的肩头。
他听见身后萧景低声骂了句什么，萧珏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
风把那些碎话吹得散了，萧彻脚步没停。
阳光透过叶缝落在金砖上，亮得有些刺眼。
他想起方才萧景说的月白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清瘦了？
走到岔路口，他往东宫的方向拐。
刚走两步，又停住脚，回头望了望汀兰水榭的方向。
风从那边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和他记忆里某个雪夜的味道，莫名地重合了一瞬。
他收回目光，大步往前走。
袍角扫过石阶，带起一点灰尘。
身后，萧景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装什么装，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萧珏拉着他：“二哥，别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听见又怎样？”
萧景甩开他的手，“一个外邦女人生的，他还真当宝贝了？”
萧珏吓得往西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二哥，慎言！
那毕竟是公主……公主又怎样？”
萧景冷笑，“等日后……”他没再说下去，眼里闪过一丝野心，转身往另一条路走，“走，去母妃那里。”
萧珏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宫道上很快空了，只有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往前跑。
萧彻回到东宫，刚坐下，就见内侍进来禀报：“殿下，二皇子刚才去了丽嫔娘娘宫里。”
他“嗯”了一声，拿起案上的奏折，目光却没落在纸上。
丽嫔是萧景的生母，向来依附皇后。
他们刚才议论灵晞，难保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萧彻在东宫坐了一下午，案上的奏折翻了两页，字里行间的军政要务入不了眼。
指尖捏着的狼毫笔在砚台上顿了顿，墨汁晕开一小团。
他抬眼，看向窗外。
夕阳把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檐角的兽首在余晖里泛着冷光。
“去看看汀兰水榭那边，公主用晚膳了没有。”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侍立的内侍愣了一下，忙躬身应：“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
萧彻叫住他，“让小厨房把下午做的杏仁酥热一热，装在描金盒里。”
“奴才遵旨。”
内侍应了声，轻手轻脚退出去。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傍晚的凉意。
萧彻重新低下头，指尖在“丽嫔”两个字上顿了顿。
皇后的心思，他猜得七八分。
当年罚他跪雪夜的是她，如今撺掇萧景生事的，多半也少不了她。
只是……灵晞性子软，经不起折腾。
他想起萧景说的“月白裙清瘦”，眉头又皱了皱。
早上在御书房见她，确实像没睡好，脸色透着白。
内侍回来时，捧着个空托盘，说是刚从汀兰水榭传晚膳的小太监那打听来的。
“回殿下，公主傍晚只喝了两口汤，其余的都没动。
云芝姑娘说，公主说没胃口。”
萧彻“嗯”了一声，起身。
外袍的带子松了点，他随手系了系，“备些吃食。”
“殿下要什么？”
“清淡的。”
他想了想，“藕粉糕，还有莲子羹，温着。”
内侍应声去了。
萧彻走到门口，廊下的风有点凉，吹得他袍角动了动。
他没回头，径首往汀兰水榭去。
宫道上的宫人见了他，都慌忙跪下。
萧彻脚步没停，食盒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羹汤没洒出来。
风里有饭香，混着远处宫殿飘来的熏香，不太好闻。
快到汀兰水榭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好像是云芝，在劝什么。
“公主，多少吃点吧，这桂花糕是您昨儿说想吃的。”
“不想吃。”
是萧清沅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
萧彻站在门外，停了脚步。
“可您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口薄荷水，再不吃身子该扛不住了。
太医说您得静养，不能亏着肚子。”
“拿走吧。”
里面没声了，大概是云芝把东西端走了。
萧彻抬手，叩了叩门。
“谁？”
云芝的声音。
“孤。”
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芝见是他，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萧彻提着食盒进去，“公主呢？”
“在里间。”
里间的窗开着，晚风灌进来，吹得纱帘飘起来。
萧清沅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碗筷，几乎没动过。
听见动静，她回过头，看见萧彻，眼里闪过一丝慌，连忙起身：“见过太子殿下。”
萧彻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拣了对面的椅子落座，将食盒往桌中间推了推。
“刚从东宫过来，见小厨房备了些清淡的，想着你许是没胃口。”
他打开食盒盖子，里面的藕粉糕透着莹白，莲子羹冒着热气，“尝尝？”
萧清沅垂着眼，指尖攥着衣角，没动。
“早上在御书房，就见你脸色不好。”
萧彻拿起玉勺，舀了一勺莲子羹，递到她面前，“凉了就不好吃了。”
银勺在烛火下泛着光，萧清沅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了。
羹汤温温的，滑过喉咙时带着点甜，压下了胃里的滞涩。
“云芝说你从早上就没怎么吃。”
萧彻看着她小口喝着，又取了块藕粉糕放在她碗里，“这糕不腻。”
萧清沅咬了一小口，糕体细腻，带着淡淡的藕香。
她没敢多吃，只是慢慢嚼着。
里间非常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她咀嚼的轻响。
萧彻没再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的肌肤很白，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比上次见时更细了些。
“宫里的晚膳不合口味？”
他忽然开口。
萧清沅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
她低下头：“许是天热，没胃口。”
萧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拿起自己带来的另一双筷子，夹了块她没动过的青菜，放在她碗里：“多少吃点蔬菜，省得闹肚子。”
筷子上沾着的汤汁滴在碗里，晕开一小圈。
萧清沅看着那块青菜，手指紧了紧，还是夹起来吃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芯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萧彻的影子比她的高一大截，像座山似的压在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