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趣游话外!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花期雨将期

第2章 夜碎花残

发表时间: 2025-08-17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园艺棚周遭静得能听见草叶上凝露滚落的轻响。

忽然,“砰!

砰砰!”

几声闷响炸开,像有人抡着钝器劈开了这层浓稠的寂静,带着股蛮力撞进姌诗琪耳中。

她正倚在藤椅上翻着一本旧园艺志,书页上夹着的干花标本还带着去年的草木气。

这声响来得太突兀,惊得她指尖一颤,书签“啪嗒”掉在膝头的薄毯上。

“谁?”

她扬声问,尾音里还裹着刚从字里行间抽离的恍惚,却被夜色滤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墙角那把给多肉翻土用的小铁锹还沾着新泥,姌诗琪摸索着攥住木柄,掌心的薄汗瞬间濡湿了粗糙的纹路。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里被放大,每一下都像敲在悬空的心上,她贴着门扉往外挪,门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激得她后颈泛起一层细粟。

“砰!”

又是一声,这次更响,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隔壁的工具房。

姌诗琪的指节猛地收紧,铁锹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她甚至能数清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是脚步声,不是平日里访客的轻缓,而是带着慌乱与踉跄的急促,像有人光着脚在碎石地上奔跑,“噔噔噔”地越来越近,裹挟着夜风里的草木腥气扑到门前。

“砰!”

一声巨响,什么东西重重撞在门板上,震得门轴都在***。

紧接着是个女声,带着哭腔和喘息,断断续续地挤进门缝:“对不起……阮小姐……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被迫的……”话音未落,“啪!”

一记脆响陡然破空——像盛夏午后积雨云里骤然劈下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势,生生斩断了那串哭腔里的哀求。

门板外的呜咽声像被骤然掐灭的烛火,戛然而止。

只余下两道粗重的呼吸在夜露里纠缠,一道浸着惊惶的颤抖,一道裹着未平的戾气,沉沉浮浮。

远处不知哪家的窗棂被夜风推搡着,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漫过寂静的庭院,与这凝滞的呼吸搅在一处,在墨色的夜里漾开圈圈涟漪。

那涟漪里裹着说不清的紧张与对峙,像水面下暗涌的漩涡,悄无声息却又力道惊人,将周遭的一切都拖进这片令人心头发紧的沉寂里。

姌诗琪握着铁锹的手慢慢松开,指腹上几道红痕清晰得像被勒出的印子。

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住呼吸,连指尖都透着股绷紧的专注,想从门外捕捉些微动静。

“说,谁指使你的?

我没闲心陪你耗。”

清冷的女声淬着冰碴,像寒冬腊月里骤然砸落的冰凌,尖得能刺进骨头缝里,听得人后颈发麻。

“求您……放过我吧……”另一道女声抖得像风中残烛,气口全乱了,字字都裹着哭腔,急促得如同被捣翻的蜂箱,嗡嗡的哀鸣里全是濒死的惶恐,“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死的啊……你当我是菩萨心肠?”

那道冰寒的声音又响起来,尾音微微挑着,却比刚才更冷了三分,像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捞出来的,裹着能冻裂魂魄的阴翳,“还是觉得,我的耐心经得起消磨?”

姌诗琪的心像被揉乱的棉絮,缠成一团理不清的麻。

门外究竟是怎样一幅光景?

接下来又会闹出什么事端?

她全无头绪。

这座被财阀阴影笼罩的城市里,暗涌从来都藏在光鲜的褶皱里,任何光怪陆离的事都算不得稀奇。

可那道清冷的女声,偏像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头漾开细碎的涟漪——分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熟稔,像在哪处花影里听过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响像被夜风吹散的雾,渐渐淡下去,终于没了踪迹。

姌诗琪指尖抵着门板,一点点推开门缝。

老旧的合页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像钝器敲在空罐上,在寂静里荡开一圈沉滞的回音。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眼前的景象骤然撞进眼里——廊下的盆栽被碾得七零八落,青瓷碎片混着断茎残叶铺了一地,泥土溅在石阶上,像被揉碎的血肉,连那株最喜人的金边吊兰也折了腰,蔫头耷脑地浸在浑浊的水渍里,处处是狼藉的碎影。

一股莫名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猛地冲上姌诗琪的喉头。

她不明白,这些纷争明明与自己毫无干系,为何最后要由她来收拾这满地狼藉?

看着那些被碾碎的盆栽——那盆她亲手扦插的绿萝刚抽出新叶,那株金边吊兰去年冬天差点冻死,是她裹着毯子守了三夜才救回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轮椅扶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在她心里,这些花草从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装饰。

它们是清晨第一滴露水的见证者,是她对着轮椅轮子说话时最安静的听众,是陪着她熬过无数寂静午后的家人啊。

如今这些“家人”被摧残得支离破碎,那些精心呵护的时光,仿佛也跟着碎成了满地残片。

姌诗琪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断折的花枝,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睡去的生灵。

轮椅的金属支架在碎瓷片上磕出细碎的响,每挪动一寸都要格外当心,生怕再碰坏了什么——这轮椅是她的依仗,替她撑起行走的可能,此刻却在狼藉里显得笨拙,每一次转向都像在跟满地残枝较劲。

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稍一动就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沾满泥土的手背上。

这些活计换作常人不过是片刻功夫,于她却像攀越一座陡峭的山:弯腰捡拾花盆碎片时要费力稳住重心,扶首歪斜的花架得用胳膊肘抵住轮椅扶手借力,连把散落的花土拢回盆里,都要反复调整坐姿才能够到。

她就那样一点点收拾着,指尖被碎瓷划出道细小红痕也浑然不觉。

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漫过墙头,落在她沾满泥土的手和那几盆被小心扶正的花草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了手,额角的汗混着未干的泪痕,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转着轮椅进屋,往房间去。

浑身的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连转动轮椅扶手的力气都带着滞涩,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房间带着经年累月的沉静,墙上挂着的老旧相框在昏光里格外醒目。

木框边缘被摩挲得温润,里面的照片泛着时光浸润的柔黄,将那些逝去的瞬间牢牢锁在纸页上,成了不会褪色的美好。

最显眼的一张,是两个笑得灿烂的女孩依偎着的合影。

稍大些的那个,手臂轻轻搭在身旁小丫头的肩上,指尖还俏皮地勾着对方的发梢;被护在怀里的小女孩,抱着只圆滚滚的白熊玩偶,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梨涡里像盛着蜜,天真得让人心头发软。

阳光落在她们发间,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分明,那瞬间的暖,仿佛能透过相纸漫出来,轻轻拂过房间里的寂静。

姌诗琪***在房间中央,轮椅的影子贴着地板铺开,像片沉默的荷叶。

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方才收拾残花时强撑的镇定,在望见照片里熟悉眉眼的瞬间,如被雨打湿的纸糊灯笼,“哗啦”一声塌了个彻底。

泪水先是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瞬便决了堤,顺着脸颊往下淌,比先前对着碎瓷残枝时更急更猛,像要把胸腔里积了许久的酸涩,全借着这滚烫的水流泄出来。

绿罗裙的衣襟很快洇出深色的痕,那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汹涌的委屈。

时间在静默里流淌,墙上的老挂钟摆锤晃得轻了,仿佛怕惊扰这一室的沉郁。

她就那样望着照片,任由回忆漫过脚踝、没过胸口——那时的阳光总落在发梢,身边的人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白熊玩偶的绒毛蹭过鼻尖,连风里都飘着甜。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沉得抬不起,泪水把照片上的人影晕成一团暖雾。

睡意像柔软的网,轻轻拢住她。

她微微前倾身体,轮椅轱辘在地板上碾出极轻的响,仿佛这样就能离照片里的时光再近一寸,离那个还能肆意奔跑的自己再近一分。

最后一丝清明散去前,睫毛上悬着的泪珠终于坠落,像替那段远去的美好,落了滴无声的念。

她的身世像一道深埋的疤,每逢触及财阀二字,便会隐隐作痛,生出难以言说的憎恶。

而今这场无端降临的祸事,像把淬了冷意的刀,猝不及防地挑开那层结痂的皮肉,让旧日的疮痍再次***在空气里,疼得她连呼吸都带着颤。